挖井的父亲

他挖出一筐一筐的泥土
挖出石块、树根、瓦砾
他用锄头和铲子，也用钢钎
井越挖越深，他显得越来越矮小

最后，他从井底奋力举起一桶水
他赤脚站在沁凉的水中
在孩子心里，他也是一口井
有源源不断的、甘甜的父爱

其实，在他内心幽深处另有一泉眼
那苦涩之水流往何处，孩子无从知晓

雪

晨起推开门，雪刺得我睁不开眼
雪地里有狗的脚印、鸟的脚印
还有一双深陷在雪泥里的脚印
应该是跛脚的梅花去井边挑水的

厚厚的雪压在卢家大屋的瓦片上
最早开始融化的
是三点开始做油豆腐卖的梅花婶家

母亲这盏灯

想起破旧的老屋，儿时的夜晚
母亲去厨房，小煤油灯跟着
母亲去猪圈，小煤油灯跟着
母亲去晒谷场，小煤油灯也跟着
刮风时，母亲一手提灯
另一个手掌弯成半月形挡住风
她走到哪，哪就一片亮堂

现在，母亲已年过古稀
她走路颤颤巍巍的样子
像极了小煤油灯在风中摇曳的灯火

木椅终将落满灰尘

中秋夜父母坐在院子里等我们回家
月亮站在村庄上空等我们回家
屋角的桂花树积攒了香气等我们回家
儿子惊呼：老家的月亮比城里的月亮大

我知道若干年后，儿女都已长大
我们也会买好月饼、葡萄带回老家
那时头顶的月亮还在，桂花树也还在
只是父母坐过的木椅积满了灰尘
朱红的油漆早就脱落殆尽

光阴是一只皮毛鲜亮的兔子

“兔子！”坐前排的女乘客惊呼
那时，客车正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我想起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夜
我们几个打工兄妹从东莞回来
在湖南平江的乡村公路上
一只兔子在车灯的照射下
倏忽隐入马路边的草丛中
那时我尚年轻
目睹了一只兔子的仓皇失措
如今鬓发已白，在深重的夜色中
如一只饥肠辘辘的兔子在路上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