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太熟悉了这一切

洗脸、刷牙、咬着个面包

关门上锁、匆匆忙忙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朝完全向反的方向

我已经知道这一段时间做减法的滋味

每一个细节都象刀一下刻在我的灵魂和肉体中。

 

这是永远不变的前奏曲

直到电梯直上云霄，

把眩晕的我送到那窒息的“太平间”

我熟悉那么多陌生的脸在虚空中晃来晃去，

象一片片秋天小径深处飘零的枫叶

一杯咖啡、电脑在静静地嘲笑着我的木呆

我太熟悉了，那公式般一板一眼的动作

那雕刻出来的声音

那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舞台布局

这是一个小制作木偶剧

我戴着枷锁

做着双重的分裂的角色

 
，
时间只那盒米饭划了个不错的破折号

象一块被从中间划了一刀的老豆腐

我躺在这水汪汪的缝隙里休息了片刻

我看着自己坐在那里

欣赏着灵魂贴在落地玻璃上

开始慢慢的变质

上面长出毛茸茸绿油油的小虫

贴在玻璃窗往上慢慢挪动

玻璃外面是另一个缩小的世界

一只只甲壳虫非常滑稽的

挪动在原始森林的参天大树间

城市只是一个个欲望符号化的幻像

在窥视着我们内心麻木的心灵

我们只是它存在中可有可无的私生子

但它却规划、设定着我们的未来

我们发明了电脑、电话、传真、手机

但是到最后却成了它们自我炫耀的产品


我就象一条双面胶带

被积压在历史和未来的中间

我经受不了连续高温的折磨

在慢慢的融化

“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虚无的摆设

 

时间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个个无法捉摸的数字

它粘在手表上、刻在摇摆的时钟上

躲在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它统治着我们的神经系统

 

旋转、旋转， 我找不到存在的方位

猎犬再也听不到主人深情的呼唤

迷失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

荒野迷失在宇宙中

没有边际

 

扑面迎来的是一堆堆漂浮的文件

一个个跳动的数据

一幅幅变化莫测的几何图象

象黑云，象流沙，象满天的蝗虫

 

直到她那甜蜜的声音渗和着迷人的笑脸

流进了我的心田

我才抬起那麻木的头

知道已经是剧终场散的时侯

 

办公室空无一人

我们走了出去

只留下电脑、打印机、桌子、电话

在夕阳余晖的拥抱下

默默地相互注意


 

电梯里闻到那久违的香味

裙裾暗示着隐隐的欲望

我的双眼在镜子里读到了大海下的暗流

我的手却听不到心头骚动的呼唤

她的眼神流出涓涓春水

我却象一只病猫哆嗦在阴暗的墙角

但我又希望这电梯是永恒的时间隧道

让我开始构思一个理想的剧情

让我知道从哪里开始

用哪一个温和的动作、哪一句平静的话语开始

才能燃烧起不烧死任何人的烈火

但是舞台也没有搭成

演员却都已经从镜子里隐去了

 

她一挥手、一回眸

那葡萄、桃花、胭脂、白果、纤柳在大厅里

只留下一个缥缈的遐想

总会有下一次

当因缘已经成熟

象那紫红的无花果从内部裂开

把这死气沉沉的时空中打开一个缺口


我一定命令我的双手点燃一团烈火


那时我将和她一起在电梯里燃烧


然后升华，向那更高处的蓝天


接下去……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电铁站上熙熙攘攘挪动的人群

象暴风雨前搬家的蚂蚁

 

如此多游离的目光和焦虑的面目表情

在空间中折现出那么多光怪陆离的形象

 

我被挤压在车厢里

在那么多堆积的表情中间

象是军运物资的一部分

去一个没有目标的前线

我用目光去寻找一道风景

在这折磨的时空监狱里开一个窗口

那样我才不会象从日本运来的鱼虾

死在飞机那宁静的空间里——

这张脸太老 满是皱纹

那张脸又太胖 布满雀斑

也有一张脸总是怪怪的让人恐惧

另外一张脸又太黑让人厌倦

就是她，坐在靠门边的座位上，垂眸悠思

一身幽灵纯洁的梦，百合花的羞怯

我的身躯开始蒸发

我的意识变成了双手

左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

右手象蛇一下在她的身上蜿蜒

她满脸绯红，含着微笑

象一颗成熟的无花果

长长的车厢化成一条苍翠的通道

那么多的身体脱化成片片绿叶飞舞

我们搂抱着飘过

深处是一个天池

荷叶中摇曳的水珠

向晴空捷报暴风雨后的宁静

 

不知什么时候水珠滑进了水中

当我找到自己的时候

却发现只有“一个我”被电梯抛在

电铁站外的马路上

天灰茫茫，下起了细雨

黄昏打着哈欠，（哪个诗人说）不知不觉爬到我的背上

一个个湿露露的幽灵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寻找

但是我又想不起失去什么

我想去问某个人

但是无人可找

我想呐喊

但是却没有话语

我想在钢筋水泥中挖一条通道

但是我找不到自己的手

我发现我不在这里

一定被遗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天阴沉沉的 下的不是雨

是一种寂寞、一种无声无息的伤感

一种感触得到的虚无

慢慢地笼罩着我 

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条狗

横在那无情奔驰的车辆中间

在刹那间，让血飞溅成永恒的垂柳

那时汽车串成长长的链条

窒息着这城市的呼吸

一陈警报撕裂着麻木的天空

这个城市将在静默中为我哀悼

 

你也没有回家，我把自己扔给沙发

让一根烟去收集我的思绪

小区沦陷在黑暗之中

黑暗跌落在我的心中

我的心悬在半空中

天空含在黑暗的嘴里

这是一个寂寞的轮回

一只乌龟在瓶里

伸长脖子 透过玻璃 

在嘲笑着“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历史”只是一个个事件的无意堆积----

“确定性”徘徊在“不确定性”哀愁的灰眸中

“未来”也将只是目前状态简单的叠加----

“不确定性”迷恋“确定性”监狱的宁静和阴暗

只有“现在”陷在这喧嚣的沼泽地

披着虚幻的黄袍梦着宫殿的繁华

 

“我曾是谁？”“我能是谁”面对着浴室墙镜上裸露的“深情”

另一个宇宙的我在看着现实的“我”

此在的我只是一个随意的符号

为了这么多本来毫不相干的“事件”

才被他人言说时提供的一种“方便”

（从来没有“人”来过，也“无人”可去

只是一个个名字在表演着宿命的历史悲剧

一个命令可以让千万条躯体堆积成山

一句冰冷的陈述句里含着千万个冤魂的灰飞烟灭

这里听不到悲泣、看不到绝望

平静得无从思索

名字、名字、我的名字对我有什么作用

它是冰封天湖上含梦向苍天献祭的白色问号）

我定格在他们的言语之中

用他们的铝水铸成了“他们”想要的“我”

我同这里陈列的物品有何区别

洗发露、淋浴露、香皂、牙膏

这一个个现代社会杰出的产物

它们只是我的易耗品

而我也只是这社会的易耗品

 

思想游离在我的脑中，她在挖掘一个绝对的“我”

连“我”都无法确认，“我们”又有何意思

我的双手在浴缸里安慰着“我”的躯体

这是唯一可以感触的欣慰

（别的都只是空洞的说教）

但它只是监狱里的囚犯

在享受片刻放风的快感

那堆积的虚幻的文明大厦又有何意义

 

黑暗是蔓延的沙漠

这床是漂移的竹筏

我向你靠近 我的手是电筒

在通往城堡的狭小通道里探索

去诠释岁月沉淀下的奥秘

你迎合着 象火山绽放炙热的美

 

你的手是月光下流动的细沙

我在享受着你的细腻和温柔

我想变成火种 变成波涛澎湃

想在废弃的仓库里找回迷失的自我

但是我感觉我失去了重力

慢慢向那黑暗的宇宙飘去

你的一声无奈叹息变成送别曲

 

（时间是被卡嚓的病源

空间是被丢弃的物种

梦是一个自高自大的穿着新装的皇帝） 

 

浩瀚的银河 浑浊的望川 

两岸是峥嵘突兀的山峰 

杜鹃吐血、猿猴断肠

诗意的月亮炸成了黑色的油条

冥思的星星炒成了白色的爆米花

邪恶的蝙蝠变成了天使布满天空

欲望的彩虹萎缩成烧坏的塑料管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坐在马桶上抽着大麻

马桶悬在空中左右摇摆

老总和科长光着上身

躲在墙角嘀嘀咕咕地策划着怎么的阴谋

“这是我所看到最没用的下属”

那阴沉的目光烧出了一只乌龟

慢慢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那里有一个大厅 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很多我熟悉又叫不出名的脸

你贴着一个带面罩的在跳舞

我呐喊 没有声音 伸出的是一只狗头

我绝望地在旋转的舞厅中间串行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忽然谁一脚 我在地上打滚

前面有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

我躺在床上，围着带口罩的医生

拿着刀给我做着手术

你看着我打开的肚子

绝望地走来走去

妈妈坐在旁边的灵柩上不停地哭泣

爸爸提着锄头在不停地挖着坑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老总走过来，也是那双发怒的眼

揪住我猛向门边掷去

“怎么也不去工作”

哗啦一声我坐了起来

听见你在卫生间刷牙

 

我已经太熟悉了这一切

洗脸、刷牙、咬着个面包

关门上锁、匆匆忙忙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朝完全向反的方向

我已经知道被送上时间这个断头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