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蹦读诗:简析索雷斯库诗四首

作者: 2024年06月13日13:45 浏览: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湖北  阿蹦
 
[脚步]

阿蹦按:这首诗全方位展示了诗人在描述直觉时,可以抵达的高度、宽度及广度。这些高度、宽度、广度,其实也是灵魂的各项指标。当你说,恍惚,梦游,错觉,怎么会……赶紧要回到所谓的理性时,诗人却欣喜若狂,说,哦,这就是我想要的。诗人是地球上不一样的生物,你活了一辈子,诗人却能活两辈子,甚至更长久。第一段,诗人睡不着,责任推诿给树,噩梦,第二段,睁开眼睛,漫无边际的黑,还是那棵树,起了皱纹,第三段,不是被惊醒,而是反说,替树和噩梦说起了好话,它们怕我“枯干”,末段,反正睡不着,醒来吧,看看外面有些什么,但发现石头后面有躲着一双眼睛,万物都长了脚,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这首诗,写出了现代人大都有过的经历,半夜醒来类似漂浮状的某种不真实感,对自己最深切的怀疑,对死亡的疑惧。“梦里不知身是客”,你我一样,都是“客”啊,我们来到人世,是一个偶然,而万物倒像是必然,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衬托你在人世的荒凉。巨大的黑,石头一样的孤独,哪里经得起夜里一片叶子带来的风吹草动?


我无法睡觉,
树向我抱怨,
噩梦总在捣乱。

我的周围出现了
形形色色的黑夜,
吓得树皮直起
皱纹。

有时,我禁不住痉挛、呻吟,

便会轻轻将我摇晃,
以免我在睡梦中
枯干。

可醒来时,
我发现石头那边,
一只眼睛正在窥伺,
我听到恐惧的脚步
正在逼近。
从每一片飘落的
叶子上,
我都听到一声恶毒的脚步
向我逼近。

[奇想]

阿蹦按:读这首诗,就像是你在马路边沿儿摆了个摊,蒲松龄老先生路过时,你请他吃了一碗凉粉,作为交换,他给你讲了一个让你汗毛直竖的鬼故事。椅子,好像有耳朵哦。那就为它们念念诗,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那些虚位以待的椅子们,总比那些假模假式、正襟危坐的屁股要真实得多,比那些“恰到好处,/绝没有多余的/激情”的“社会人”,至少要好那么一点儿,好一点就很好,也多少能缓解一下——那些成熟得像一堆烂番茄的人们,挤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真诚的——憋屈。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半真半假,虚与委蛇,良好的分寸感,不管来什么,随时繃紧神经,提醒自己:“不许说真话”。嗯嗯,不错,“责任已尽”,生活继续,“继续向前”。

每天晚上,
我都将邻居家的空椅
集中在一起,
为他们念诗。

倘若排列得当,
椅子对诗
会非常敏感。

我因而
激动不已,
一连几个小时
给他们讲述
我的灵魂在白天
死得多么美丽。

我们的聚会
总是恰到好处,
绝没有多余的
激情。

不管怎样
这意味着
人人责任已尽,
可以继续
向前了。


[警惕]

阿蹦按:典型的索雷斯库式“吐槽”,没一句“正经话”。“你”在这首诗里,我倾向于认为是实指,可能他在写作时,想着某个自以为是口若悬河的“你”。前面四段基本纯属插科打诨,一层一层的布幔,蒙住诗的内核,你掀开一层,里面还是一层相同的东西,不要寻找意义,诗人莫不过是在说,瞧,连睡觉,你都在搞思想,连手指都要有思想的样子,又怎么样呢?你睡觉的样子你肯定不知道,但诗人告诉你,非常难看,弯曲得像虾米,呼吸跟公牛一样粗重,又臭又难闻,上帝都被你熏走了,侧卧可能是不错的选择,那就试试看,更糟了,沙子,最后成了沙漠,那么多“思想的过客”,你也不会是一个例外。第四段,应该是在说,你是个没边没际的人,其实一直没有找着北,只能靠本能的“杠杆原理”继续你的表演。最后一段不玩了,“偏狭的观点”几个字,点了点题。唉,想想吧,你说出的,没有说出的,有多少真有意义,真能用来指导别人,甚至是你自己的生活?就连你的睡姿,恐怕你也指导不了。

务必检查一下你的睡姿。
进入梦乡之前,
手提灯笼,
当心别让你的思想
和你的手指偏离,
确保他们各就各位。

如果你的膝盖同你的嘴巴一样高,
而你的呼吸同牛槽里的公牛的呼吸一样热,
那么,救世主就很难滑过,
对你来说,那可不是个好姿势。

如果你喜欢侧卧,
所有的沙会从你耳朵里
滴进一片广袤的沙洲。
我可以毫无疑虑地说,
有许多沙漠,
人人都已跑进又跑出。

如果你仰面躺下,
至少得设法让你的脚底
够着天边,
或比天边高上几厘米,
这样,假使你在第三天起来,
便可以利用一点杠杆原理助你上路。

如我所说,当心你的睡姿。
那些山峦宁愿打破良好的状态,
从你灵魂那多少有点偏狭的观点来看,
他们总是显得倾斜。


[离去]

阿蹦按:其实不怎么想介绍这首平静如水的诗歌。这是诗人辞世前几天的作品,但想全面了解索雷斯库,这首小诗肯定是必读的。诗歌就像在对着空气,对着房间用旧的物品,在说抱歉。诗歌没有任何沟坎,无须多说。我们可能要解释这么一件事情:思想如风暴一样的索雷斯库,为何辞世前会写出如此安静的诗歌?尘埃落定之时,也许,安静就是最好的方式。他活过了,见到了那么多无趣的事情,那么多自以为是、无聊却拼命想活出意义的人,那么多迷失在人群里的孤独,那么多折断的翅膀,也许有那么一两件事,值得回味,有那么一两个人,多少有些不舍,但也就是如此,作为一个诗人,他完成了自己,说出了很多他人没有说过的话,新鲜得像地里刚拔出的花生,还带着泥土的芳香,这些够不够让他无悔?诗人认为,大致也就这样了。死亡,无非是离开,歇斯底里没有用,那还莫如让一切回到寂静。在一个有信仰者的心里,兴许,他还会回来。兴许。

他走了,没有检查一下
煤气是否关上,
水龙头是否拧紧。

没有因为新鞋挤脚
需要穿上旧鞋
而从大门口返回。

从狗的身边走过时,
也没有同它聊上几句,
狗感到惊讶,然后又安下心来:
“这说明他不会走得
太远。
马上就会回来的。”


作者简介:阿蹦,原名刘俊堂,70后诗人、作家,祖籍湖北孝感。曾长期在人民出版社、长江出版传媒等出版机构做编辑,现从事自由写作,常居北京。 电影剧本《暮鼓晨钟》获2008年第八届中国电影“百合奖”最佳编剧,出版有诗集《如此多的羞耻》等。另有杂书若干。在各类杂志发表小说、诗歌、影评等三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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