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古镇
○吴沛

1
它一张口
两条江就滚滚而来

一条用来狂饮
另一条用来洗濯乡愁

2
一条江，扑向另一条江的怀抱——

白天，一条江取出太阳的金戒指
夜晚，另一条江摘下月亮的银耳环

它们以日月星辰为礼物
连同彼此的心，一齐交给了对方

佩戴着日月，两条江拥抱在一起
任由时光从身旁哗哗流过

我听见一条江对另一条江说：
这地老天荒里，我还远远没有爱够……

3
老石板路心如明镜
它体内，住着明清的一缕风
宋元的一弯月，甚至汉唐的一滴雨

走在石板路上，走着走着
或许就遇到了古代的某个故人
——也可能是儒衫飘飘的自己

4
一粒盐在生活里慢慢化开
盐的结晶中，祖先们追赶着太阳

茶叶也有自己的使命，更多时候
它希望用苦涩的茶汤化解掉全部苦难

当一粒隐居在生活里的盐
与一片静卧在时光中的茶款款走来

盐茶古巷会领着逝去的烟涛岁月
起身与它们一一相认

5
季节已到了夏天
但花朵们仍固执地留在春风里

它们将夏天的铁杵
磨成了春天的绣花针

古镇的安宁从针眼穿过
斜阳的余辉被绣在一面锦缎上

6
据说，从这条路走过去
会看到晚清的一名进士长袍马褂
在传授减灶煎盐法

此刻，一轮夕阳突然跳进江心
从江水中抱起了一弯新月

这个下午，沿着这条路
一直走啊走，希望在一段旧时光里
找到我遗失在梦境里的余生

7
脚步要轻一些，再轻一些
汉唐的砖，宋元的瓦
明清的石刻，它们正枕着阳光小睡

在它们身上迈动脚步时
一定要屏住呼吸
像一抹苍老岁月布撒的尘埃

8
“两江福地，千年江口”
迢遥的历史其实远不止千年
干支木牍，在关口西汉一号墓推演
一个部曹史，他怀中的星月
也许被《淮南子》化用
墓中的朱砂，充斥着道家的神仙方术
秦汉王朝的兴衰沉浮史
被塞进了这山水和彤红的丹炉
踯躅江岸，唐宋往事一碰就碎了——
长孙无忌令旗山下引颈自缢
李白落拓江湖溯江而上
存乾太子远谪黔中悲怆涕零
从李唐27个皇子皇孙
到北宋词宗黄庭坚，贬谪路如此漫长……
历史的弯弓，像一个个问号

9
有这么多山水走进了诗词
是的，山水走进诗词时
也偶尔回回头，充满盈盈笑意

在信安广场，一面墙正在吟咏
几滴雨洒在上面
像在为古人清理嗓子

10
经过这石头牌坊时
我低了低头
迈过这道门坎，里面就是信宁县

一只斑斓的蝴蝶从门楣飞了进去
它来往于汉唐和现代之间
在时光的空白处翩飞

恍惚间，牌坊似在开口说话
幸好，我有一口熟稔的本地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