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滇池（长诗）

1.支流
在低处，方向向北
时光拐角的地方，又倾至最低点
之前的当前，梦回之前
孩提时的溪流逐渐找来，在普渡河
时针敲击着小城，也敲击城东的小坝子鲁南
这个词停在县志中，仿佛外来
鲁南河流淌乡愁，流淌着母亲的记忆
也流泻一个孩子仰望的星空
它向星星存贮了少年时光
流泉、水库和坝塘，闪着词汇的光芒
鸟鸣，丛林携着老树，报以轻柔的诗行
流水向前，阳光向前，书山路向前
一团团不曾熄灭的焰火
仿佛是故乡冷冬里杨梅花苞簇簇泛起红晕
在春天开满山岗，褐红填进夏的饥荒
把饥饿的种子埋在半山岗
埋进村庄前长满光阴的石头

2.宁静小城
背起挂念的行囊，走在离家与回家的两头
晨暮的钟声自高处传来
背负的庙宇已然沉于心中
螳螂川流淌不尽青石苔挂的泪珠
东西群山怀抱起陨石般的天珠
纵横阡陌的路网表达千重山的重繁
反复走进暮晚的人们织就富民梦
高天裹挟着，风行吟唱
金铜盆以另一种美的姿式倒扣
长成北来绵延的群峰，西风烈
东山望海，长久地沉浸在小水井的天籁
九峰的山，高高在上
下院的寺，红墙注目，梵音低沉
廖新学孤独，杜天荣似乎满怀愁绪
夏夜轻柔，杨梅歌舞
冬雪娇羞如美人跚珊来迟

3.青蛇与金画眉
在另一头，青蛇蓦地消失在丛林
途经少年的脚步，回响在沙路
课后沐雨的山谷，传出孩子们的话语
林间随处的裂隙，隐藏着薄暮的神秘
正如孩子们所料，金画眉瞬时又飞走了
我预感到今天的捕捉，也是什么都捞不到


4.蓝花楹
拽下一抹安心的蓝，在小城的大街小巷
再加上一袭紫色的高贵，编织成紫色的花冠
举过头顶，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初夏卷起的烈风，一阵紧似一阵
一朵朵紫色的花冠飞扬
刹那间，紫雨纷纷而下
仿佛穿上紫色的衣裳，踏上紫色的绵毯
献祭。虚拟紫色的狂风后
迎来一场透雨，下满我紫色的心灵

5.虎皮蛙
最后一只虎皮蛙消失在河堤
焦心少年的脚步，流水在汩汩回响
小河里传出，凌乱的话语
原野上流淌着，薄暮的清醒
正如孩子所料，虎皮蛙蓦地又跳入河中
我预感到一整晚的追随，可以编一个童话故事

6.追日的农人
可怜虫，黎明，我用锄头把你捞起
在天际，你才有了身影
一个跟屁虫，整个上午
你像胆小鬼，把影子一缩再缩
正午，你缩在农夫心里
已然丢失灵魂，像行尸走肉
一个下午，你都跪在身后
把愁苦的脸拉长，祈求留下你
你这红脸的坏蛋，我觍着脸也得按时把你埋葬

7.秋雨
秋雨不紧不慢潜入，消退在冬前
下雨天，连接这块土地
向前，拾掇起这些符号
重新命名世间物事，在慧根中各得其所
有颈项的玉米花，开始枯萎
挤出最后一滴多余的水
直至让它们骨内分裂，在母亲脸颊上的汗珠
卸下稻杆上的黄金，把谷花鱼煎焦煎脆
薄暮的草垛子铺展至黑点
荒凉又更进了一层，等待冬藏
你一后退，满目的清碧，又在盼着下一个秋日

8.流水
昼冷在混沌的峦荒里
尘沙凝结的水洼，向低处聚集
仰望一朵花开和草长，孕育一条鱼的游动
一忍再忍，决口而出
引领涓流成溪，溪流成河
长河滚滚而去
用流水记录岁月，记录农耕
记录魏晋风骨，甚至战火
也记录四季，和一粒种子在初春滋长
记录一根骨头，是怎样慢慢一天天变硬
又如流水般栖息一个优美的灵魂

9.石头的记忆
混沌里的硬货，装进荒漠
陪伴着沙尘，等待一棵草长
一朵花开和一条鱼游上岸
立起自己行走，时间打结记数
与物物吸附着这个球体
让澄碧的虚无托举着奔跑
光不分昼夜地照耀，学会了记忆
记录下身旁走过的每一个脚印
温暖着心窝，也捂暖了一颗野心
10.空寂几种
母亲的拐杖不离手
看着村头的唢呐声远去
浸湿在山坳的晨雾
小河浅流，经过孤零零的田野
几只水鸟飞起，又落在岸堤
那条长蛇缓慢地钻进薄暮
母亲在远处看到它时
便沿河岸缓慢地返回
身后似乎有婴儿的哭泣声响起

11.黄柿孤独
青绿无情，在风的诅咒中铺展
又跌落，几十年如此
柿树皮糙肉厚，又弓身避让进虚无
在这个更荒芜的冷冬
喜鹊无以替代乌鸦的啼鸣
唢呐时常响起，喜讯杳杳无期
喜儿看着远处的空寂
孤零零的黄柿，总挡住视野

12.红灯盏花天天开放
奶奶双手杵着拐杖，看着村口的远处
眼睛泛红，照壁般的灯茏花墙
装进时间的虚无，在门前的空寂中
青绿密匝，红灯茏吐出焦黄
让点金的藤蔓，向上爬行
根系伸进红泥更深的缝隙
红灯展向更远的静寂，奶奶望穿的眼睛
多像一年四季不落的红灯盏花

13.根茎
冬树在当下划出一个圆圈
走完一次季节的轮回
把根系又向黑暗的裂隙伸了一伸
皮糙更进一层，涂上一点黑金
光杆也好，青绿也罢
多了一些深沉，魅力更甚一层
回忆和向前仿佛一样，装满丰盈
碧翠到黄金，在永恒回归的路上
装进时间的钟摆，停在时空的虚无

15.荒芜的心下着冬雪
冬雪除却金色，拒绝碧翠
覆盖荒野和虚无，方显高洁
红在腊梅，黑在流雪
草木冬藏，滋润红泥
才发现一条细如蛛丝的溪流
滴滴嗒嗒。云岭少雪
荒芜停在荒野，冷更甚一层
荒芜的心，时刻下着冬雪

16.流变的山
山在流变中屹立，蛮荒里未有时针的钟摆
它在一条鱼游上岸站立之后
除却海的青蓝，原野只是水草停留的地方
川流为它系紧青腰带 
不必在虚无中俯瞰你
你团团的火焰一直在燃烧
把蛮荒烧成荒芜，让荒芜燃出青绿
装进时间的乌黑石头，停留在无尽的虚空
花草快速回归的四季，划出树木的年轮
鹰隼停步在你的高绝，攀登者
和下山者仰止，他们在你的流变中找回魂灵
我要迎娶你，这块倔强的石头

17.那条街
那条街重复在回归的路上
连接宿栖和一生的碗粒
路人的境域各得其所
静屋养息他们的心性
行道树报以轻柔
地砖给予温暖
它献出褴褛的身心
吸纳浊物，以养你的容颜
愿我们用适度的欲望回应

18.细雨微力绵绵
云一再放低身段
在小城周山不时生发
它高过山又匍匐于山上
若太高，则雾化
太低，低不过冰凌
置身其中，微粒亲昵
牛毛细雨的微力绵绵轻揉
在周遭久久飘零，浮沉
此时此刻，此山林
迷幻在最真实的迷幻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仿佛是另一种魂灵的逃离
于物我两忘中
我不在身里，身不在我上
像雾雨中的黑石，在打坐入定

19.泥土生于水
泥土生在静止的水滴，死去
干涸，堆积，一高再高
举起石头和花草树木
捧着旁生与须弥，相互依存成圆
放置在时空自行，随日奔突，披星戴月
从来不拒任何依附，让它们永恒回归在坦途

20.我自清明
让门栓响起，一道门打开空空
旋转到迈步处，走入时间的拐角
又反向回归至原位，还给它
锁上里的空寂和楼道孤独
放低身段，一低再低
直至走下反向的第一级台阶
担心踩空侧倒放平
暂时放下上一个迷执的环节
似乎有正己的身姿

另一道时空之门打开
大雪后的寒气逼来
重复，回归。上锁
关上一个空寂与另一个空寂
走过庭院，窗里的眼睛看向你
米兰依墙而立，浓烈青碧
刚逝去的黄灯笼仿佛昼夜不息
虚掩的门，像是老去迷离的眼眉
那条老狗仅只咬住记忆，已然离去

支巷的行道树稀稀落落
那蓬叶子花退却夏的风骚
几家小门市立于不倒
占据的非车位与主人有不相协的身影
小城的街窄而密植，隔离带占去大半条道
涌流来来去去，奔向各自的置放处
温捂着行道的地砖向前，电杆零落
小广告，如若一抓就飘落的皮屑
它装进人间烟火味也装着都市的俗气

然而，进入这座现代办公大厦
水机干渴，桌椅无声
电脑的键盘响个不停
文件堆积、电话静坐
它俩都像领导，一来一响，他们便忙个不停

星月贮备的孩提和少时，消解在白昼与良夜
一进中年，时间仿佛鬼索命
那辆不停开来的急救车，不知何时到达
梦回的当前，铁杵磨穿的孔洞
不在这里淤积，就在那里栓堵
甚至是神经纵折错乱
迷念执妄的湿灵魂，更是无法穿孔
贪婪无以回归，繁复，脆弱的样子
不堪重负，在命运的堵截围追中
仿佛又听到婴儿的哭泣声响起


时间铁杵磨穿的孔洞
过滤着生命的细节和魂灵
混沌无处有洞，亦处处是孔
婴儿的头颅之前的当前，游过孔洞
像每一颗种子探出头
时光穿过它，气息穿过它
血流过它。思绪的脉冲越过它
在时空的当前，堆积，塑身
塑造血液，肌肤和一根硬骨头
童趣穿过它，孩提的天真穿过它
少年的青涩穿过它
成年的真心和本性越过它
欲望的杆面杖，像肠梗阻淤积半生
穿越迷念，执妄和贪婪
繁复，脆弱，破裂
让孤独的魂灵如去如来

本自清明的种子
种在山野，种在水里，也种在人心
你是什么，世界便是什么
人心清明，投影水中，滇池清澈如明镜


注：
金铜盆，富民最高峰，海拔2817米。
小水井的天籁，是云南省富民县小水井苗族农民合唱团的“天籁之音”。
廖新学，是富民籍油画家、雕塑家，享誉海内外。
杨天敏，是富民籍摄影家。

作者简介：翟星光，笔名星光，大学文化，云南昆明作协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富民作协理事，现供职于云南省富民县文化和旅游局，作品见于中国诗歌网，《诗选刊》《长江诗歌》《边疆文学》《滇池》《昆明作家》《大象文艺》等刊物、杂志和媒体。
地    址：云南省富民县永定街道黎阳大厦政府办公大楼1205室，13888666006，qq：154437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