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背影（六首）

陈俊奇


爆 米 花
——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一

“爆——米——花——喽——”
一声声悠长的吆喝，
犹在梦中的故乡回响,
回响童年的甜蜜与穷酸。

东家捧来几杯糯米，
西家兜来几升苞谷，
挨个把储藏的温饱倒进腰鼓型的炒锅。
风箱拉响一声声激动的心跳；
火焰窜红一双双热切的期待；
炒锅转动一粒粒膨胀的希望。

“嘭”，一声巨响！
老人笑豁了牙；
小孩乐开了花。

补 锅 匠
——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二

呼啦、呼拉，
风箱拉动着养家糊口的希望。

岁月溶进坩埚，
缝补着乡村生活的漏洞和裂缝。

你的心象溶化的铁水一样晶莹和火热，
却总是无法缝补家庭与乡村的贫穷和饥荒。

时代的脚步，
把你的身影抛得很远很远。
炉火淡了、暗了、熄了。
而那些漏洞和裂缝，
被你的记忆烙成一朵花——
弥漫甜蜜的忧伤！

弹棉花
——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三

咚——咚——咚——
那张弓弦
分明是一张古老悠扬的竖琴，
弹奏着古老悠扬的生活弦音。

大嫂们拿来了旧棉絮，
姑娘们拿来了新棉花。
把旧的弹成新的，
把新的弹成美的。

竹杆长钩，
抛出不同的心愿，
抛出花一样的图案。
五彩丝线，
织出姑娘们鸳鸯成对的羞涩，
织出大嫂们家庭合欢的和谐。
木质磨盘，
磨掉冬天的忧虑，
磨平生活的皱褶。

一张长弓、一把木锤
一根长钩、一柄磨盘
弹奏着古老悠扬的生活弦音，
弹却生活的灰暗与寒冷，
弹出生活的亮丽和温馨！

竹 蔑 匠
——渐行渐远的背景之四

一把锋利的蔑刀，
在你的手里象魔术师一般，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娴熟的手法加上敏锐的眼法，
准确地对一根粗糙的竹子量体裁衣，
或劈砍成长短一致粗细划一的竹条；
或起剖成薄如蝉翼流光溢彩的竹片；
或拉削成玲珑圆润纤细如发的竹丝。
用君子的高风亮节和愿望的脉络经纬，
为古朴的村民，
或编织一件精巧的簸箕，
用它播撒山野田园的春色；
或编织一张别致的凉席，
用它享受清凉如梦的夏夜；
或编织一只轻便的背篓，
用它背回丰盈沉重的秋天；
或编织一副硕大的箩筐，
用它储藏温暖幸福的冬阳。
还要各尽所需各尽其用地编织
挑箕、提蓝、筛子、箢篼、竹笼……
每一件制品，都是一件精湛的艺术品。
它们凝结着你运筹帷幄的智慧和匠心独运的创造。
不言辛劳，不较得失，
却很在乎，村民
一句发自肺腑的赞许，一副称心如意的笑容。

货 担 郎
——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五
　　
　　一副简单的货担
　　一只小小的拨浪鼓
一对硬肩膀，一双铁脚板
　　走村串户
　　
　　扑咚咚、扑咚咚
　　小小拨浪鼓应和着村头榆树上的几声鸟鸣
　　摇醒了乡村的寂静和梦想
　　摇动一股强力磁场
　　吸引了乡村的盼求和围观
　　
　　小孩，翻出几只牙膏皮
　　换来几块硬板糖
　　榆树下，慢舔童年的甜密和欣欢
　　
　　妇女，拿出几个鸡肫皮
　　挑选几件针头线脑
　　煤油灯下，急补几个生活漏洞和裂缝

　　男人，找出几块破铜烂铁
　　径取几包“大公鸡”（1）
　　田间地头，吞吐几缕苦累和希望
　　
　　小小货担郎
活泼了乡村生活
　　沟通了乡村的闭塞和有无

　　（1）注：“大公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武汉烟厂生产的1角6分钱一包的香烟。
　　　　　　　　2015-3-25


补 鞋 匠
——渐行渐远的背影之六

小时候的一场麻疹
夺去了你放开脚步的自由与潇洒
你飞翔的高度被局限在街旁的
一把阳伞、一棵（丛）树荫、一方屋檐
虽然，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弯腰
但是，低头不是认输，弯腰不是屈服
低头是为了看准方向，弯腰是为了拉直目标
风霜雨雪锻打了强硬的腰杆
酷暑炎热灼亮了敏锐的目光
生活愿景激活了灵巧的双手

一口旧木箱、一张小板凳、一把小铁锤
几块旧布皮，几卷穿鞋线、几枚小铁钉
用复杂缝补着简单，用厚实缝补着单薄
用圆满缝补着残缺，用高贵缝补着卑贱
把飞翔的高度缝进他人的翅膀
把舒坦舒适舒服缝进他人的心坎
把沉稳与踏实、自由与潇洒缝进他人的脚步

缝呀，缝呀
一针一线一丝不苟地缝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缝
缝进了家庭的幸福与温馨
缝出了他人的满意和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