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马灯

文/八五

一盏旧马灯
挂在后院废弃柴房中柱上
灯罩被黑烟垢笼罩，显得
比漆黑的柱子还要
苍老，起风时
总稳定不住，摇晃得厉害
象极了父亲最后岁月的姿势

据母亲讲，这盏马灯
与父亲后半生年纪相仿

那些年，村里的夜晚
如果没有星星月亮
基本上黑灯瞎火，每当
天黑下来，父亲就把这盏马灯
点亮，它
为我们一家子倾注一束光
晚饭，一灯一桌一傍晚
天越黑，它越显得亮
我们兄弟姐妹靠它的光亮
读书、做家庭作业
母亲借它的光，为我们一家子
缝缝补补
太晚了，当我们的眼皮与瞌睡打架时
父亲就把它拨到豆粒星火
发出仅有的微光，伴我们
进入梦香

夜深人静，父亲又轻轻
把它拨亮，提着它
在后院、菜地绕圈，人行灯晃
查查院子还有哪些东西
没有收拾好
看看养家糊口的一亩三分地里
还有哪块明天倘若下雨，需要开墒

马灯，一天天用旧
父亲，一天天变老
去年寒冬，父亲
没能熬过头上的白雪。他走后
不久，村子通电
家里安装了只25瓦灯泡，从此
这盏旧马灯，孤零零
呆在柴房里
再也没有发出过光亮

柴房准备拆除，我下午清理杂件什物时
把它和另外的废柴杂物一起丢到院墙角落
傍晚，母亲把它捡了回来
拆下灯罩，小心翼翼把外罩灰尘拭擦
把罩内的数圈黑晕圈擦刮抹净
（就像当年父亲犁地晚归，
她给父亲拍打去身上的
黑泥巴那样）
让它恢复从前的样子
然后，搭个凳子
颤颤巍巍，在堂屋正中那
包围父亲遗像的黑框下方
牢牢固定了一颗钉子
把它，端端正正
挂上

我用紧盯，让她做完了这一系列
马灯挂稳，母亲长吁一口气
喃喃自语，她是在提醒父亲？——
夜深人静，你习惯到后院转转的时候
提着这盏马灯
好看清夜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