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砻

1.
雅砻河欢快地敲击石头
这亘古的冰川之水
是山南人怀抱扎念琴的弹唱
一曲步步为营，四季生辉

从雅拉香布策马扬鞭
你狂奔的样子，犹如战士
与风齐肩，跑出色彩

你说阅尽牛羊、草色、青稞
穿过我的眼睛，种子落下的地方
就是“藏源山南”

2.
历史布满褶皱，细细捋平
众多“第一”，随着第一位赞普纷纷站起
那个大唐女子，春雨般
款款落入心里

3.
此后，生根发芽
初长成的脚印走进雅砻
我看到石头撞击石头
额头亲吻土地

4.
贡布日神山，四月高举天空
夺目的蔚蓝装满对大海的记忆

海拔四千多米，山路逼仄
植被大胆地躲在
乱石的缝隙里

我这个凡人，抛开目之所及的忧虑
找了一条更接近春天的路
向往高处

5.
抬头，就打开了天窗
纯净的蓝底儿开白色的花
像浪，翻滚着铺开
与雅鲁藏布江，与雅砻河日夜痴缠
时雨不负有心人，适时绿了两岸

雅砻，还要多少年
我才能按捺住
脱口而出的倾慕

6.
奇迹蓬勃生发
贡嘎机场，泽贡高速，拉林铁路，雅江防护林……

所见处，皆是心花怒放
雅砻的春风，告诉这里
每一个经过的人
序曲打开
将又是一个百年新征程

7.
猕猴之子扒开第一块农田的尘埃
还在白日街飞扬着
就此——
农耕没有停止，繁衍没有停止

待格桑花喊醒山坡
牛羊喊醒草原
雨滴喊醒春天

雅砻——
我站上山顶
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纳木错

时隔三年，再次走近你
少了些生疏，昨夜一场大雪
为偶遇的新人演绎白头

从林芝赶过来，显然匆忙
不及整理巴松措的绿
就迎头撞上你的蓝

我们就像故人，省略寒暄
与念青唐古拉对望一眼
你就跟着荡漾几分

◎拉姆拉错

我是不是那个有缘人
雾锁丛山
你只把一面镜子呈现

我不是来祈祷的
曲科杰寺佛音袅袅
我想的，你知道

拥抱用旧
总要经过几处伤痕
抵御了寒冷
才知晓风云善变

◎羊卓雍湖

翻过甘巴拉
你先拿走我一半魂魄
蓝缎带一样
蜿蜒着初相识的讶异

十二月的湖边，看不到青色
牦牛和羊子默默低头啃噬
那些摩擦地皮的枯萎
正经历阳光普照

另一半魂魄
在浪卡子高反了两年
以至于离开很久，都没能找回
丢在湖里的那部分

◎南迦巴瓦

一到林芝，就有大片的云落下来
落在尼洋河，调成青色
一笔绿了两岸，苍翠写满青峰

至此，心疼了一下
到雅鲁藏布大峡谷时
雨大了起来，车子百转千回
一个巨大转弯，5000米落差
只能用形容词抵达
南迦巴瓦，缘分不到
只能靠想象，平行地，向上生长

想起心有不甘，想起遗憾
想起蝴蝶被断掉的翅膀

大抵都是如此

◎月亮途经的夜晚

把缺憾凌驾北风之上
肃杀发出了冷笑
不是所有成长都能顺利长大
还有半路夭折的

后来习惯把偶然称作“幸运”
习惯住在壳里，统一口径
高和冷，彼此心照不宣

月亮途经的夜晚
有丝绸的质感
有冰凉的吻痕
有寒霜爬上睫毛
有月光，凝结水晶石上

◎大雾四起，我在无人处爱你

秋天交出最后的颜色
叶子却忘了迟早被埋葬的命运
舍命地模仿了一场
又一场雪

至此——
世间再无良药，经年落下的病根
多莫名的矫情

此处轻描淡写即可
你顺手推开冬天的门
就会看到

“大雾四起，我在无人处爱你”

◎西藏

怀揣无垠
无边际地铺上白，不仅仅是白云的白
积雪桀骜不驯，藏在蔚蓝色里
雪峰每跨出一步，孤独又拔高一截

请收留我
哪怕做一颗值夜的星星
每个夜晚来临，就能守护着
一万里的清高

而你，总是低调地收起光芒
在更高处开出雪莲花
在更僻静处
藏羚羊奔跑着拉开距离

对世人从不间断的打探
置身事外，含笑不语

◎我的西藏

从不怀疑，你占据高处
大手擎起苍穹，多像穿西装的男子
耀眼得一丝不苟

很久不说彼此
我在远方，对着空山喊话
你自胸口升起
任晚风吹落盘踞的浮躁
与被爱恋醒悟的山峰，经年
对饮积雪

借着入夜的灯光，思念
久远而热切——

这本该对爱人的倾慕
在尘世
已不再轻易示人

◎在高原

你说要抛开杂念，才能
在你万里无垠的身体上
种下心跳，在高原

有人高举火把
有人绘制蓝图
自心蕊涌起的光和热
铺满山河

比起波澜壮阔，比起巨幅篇章
即便我渺小如沙也不觉卑微

爱你。早视为最高修行
二十年，青春远走
唯西藏，写进了生命的脉搏
芳华永驻

◎藏红花

先摘抄花语，看到了快乐与等待
关心和挂念，稍后再对症下药
太多郁结躲躲闪闪
很久没听到血液畅快的欢腾了

你独掌密钥
取七根，开水冲泡
堵塞经久的暗室慢慢
安抚焦躁

从不曾贪婪
活血化瘀，兼具女子的自知之明

你听——
久候不至仿佛已打开
来自臃肿思绪里
一曲轻盈的歌谣

◎错那拿日雍

你是错那的眉心痣
我就是你走失的一粒沙
铺开近六十平方公里的从容
任凭雪山围困

我身无长物，偷偷与你
交换过孤独和伤感
高傲如你，孤勇如你

唯风声膨胀，欲带着
这一湖湛蓝，半湖白云
亡命天涯

◎风景

多若村。
草莓的味道煽情了整个午后
空气和牧人都在打盹，羊子跑出老远
低头。与草芽亲密交谈

田里劳作的阿佳，歌声欢快
就像小河里跳跃的阳光

河水日夜不歇，诵读桥头的经文
与风速有最大的默契
带走自己，留下
无限接近的轮回

念青唐古拉山余脉，裸露出
褐红色的皮肤，辽阔着这方
苍茫的守护

我只是路人，生怕车轮声太大
惊扰这一片祥和

◎雅鲁藏布江的秋天

路过泽当时，水流湍急
两岸的山脉，蜂拥着
扑面而来
我一再把心门开启
意欲歌唱，歌颂，歌吟

草木依依，青稞和牛羊各自为营
沙丘此时也不好发作
八月。像极了体态丰腴的美妇
舍弃苍白的形容
成熟的韵味，正脱颖而出

“一切繁华与我无关”
3848公里是一路奔跑着的
你没来过
丈量不出她的辽远

◎秋天的雅鲁藏布江

十月的大太阳高悬头顶
天空澄明，蓝和白有我识得的暖

雅鲁藏布江不分昼夜滋养两岸
衣不遮体，水流平缓
比起上个月，又清瘦了不少

我停下来，风也停下来
沙子搁浅在你裸露的皮肤上

我们不约而同地审视
你放慢脚步、疲惫的样子

◎止于仰望

一再写到西藏，写啃着地皮的牛羊
人也一样，气候恶劣
有时
觉得，就是苟且偷生

冬天真的漫长啊
长得都忘记了鸟鸣
它们是怎样喊醒朝阳的
我是如何冲出做着梦的长夜

贡布日神山一如既往的
冷峻，止于仰望

住了十年的白日街只是其一
只有泽当飘起漫天大雪，我才能
与举目皆白的雪峰
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