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盘

无非是石头碾着石头
无非是一簸箕糠秕
在石头上碾压，成为口粮

无非是一位母亲
推着生活的重负，推着
一家人的无米之炊
让粗糙的生活，一圈圈
研磨得更精细一些

无非是走过四季轮回
也走不出一圈圈宿命
就像父母相互碾压的一生



◎风箱

一个老物件，与锅灶
紧密结合在一起
成为人间烟火的一部分

就在推拉之间
一个风箱，让风无中生有
吹向灶间，吹向火

这古老的工艺，一代代
子传父业，高于钻木取火
让水火相容
生米煮成熟饭

现在，它已成为摆设
让风无路可去
让火，退隐到木头里
喂养一树绿色火苗



◎土豆

是蔬菜，也是一个人
最初的乳名。在乡间
随口喊一声：土豆——
都会有一个人高声回应

我可以轻易地认出它们
大大小小的土豆
在泥土中扎根、过活
以土为家，安于土命

是我乡下的穷亲戚
在泥土中劳作、取食
说着土豆能懂的方言
以低于泥土的卑微
活出高于尘世的热爱



◎父亲与磨刀石

照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
蹲在墙角的磨刀石，在冬日里
像极了我衰老的父亲
弓腰塌背，卑微到尘土
而那双默默注视的眼神
总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他的沉默是石头的沉默
比如与石头在一起
他就是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
比如遇到了铁，就像是遇到对手
刀锋走过，擦出内心的闪电
粗粝的外表下，体内隐藏着火

没有什么比把生铁
打磨成刀锋，更朴素的工艺
这简单的动作，反反复复
就让父亲穷尽一生
把时光打磨得光芒四射
把自己最终打磨成齑粉
我听到他骨头里火石迸裂之声



◎对瓦

易碎的瓦，在乡亲们眼中
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信物

一头牛，可以讨价还价
两只手，可以袖里吞金
一旦交易达成
吐口唾沫是个钉儿

七里八乡，最看中一片瓦
一片瓦摔成两片
各执一片，就把牛牵走

一句信诺，两半榫卯勘合
爷爷说祖上对瓦
对来了一桩美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