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平原

当我年轻的时候
我的平原已经老了
满脸的皱纹
而当我老了
我的平原依然年轻

她是波浪的灰尘
密布江河的脚印
她口无遮拦
一眼看到的尽头
一眼望穿的心

如此坦坦荡荡
如此平平静静
她秉承田野的个性
她的手不喊冷
她的背不喊疼

她细数着她的粮食
格外的兴奋
她要喂养孩子的嘴
遍地的孩子
满天的星辰

她把匮乏的日子
打扮得精致
如好客的蒸笼
如糊汤的鱼粉
花鼓带走怨恨

她没有空闲的时间
女儿要出嫁
儿子要娶亲
爱她的人没回来
她还忙个不停

她信宽广的自由
信仰牵出了瓜藤
她相信渔网
她相信镰刀
她找人算过命

村口洒满她的笑声
只有翻耕的犁
翻出她隐藏的伤痕
她依然笑着
笑得杨柳青青

她会在冬季老去
带着冬的拐棍
她坐在矮凳上晒太阳
脸上沟渠纵横
一座低矮的祖坟

平原听到过远山的呼唤
我的平原老了
我的平原年轻
平原上的人家
都打开朝南的大门

我属于平原的水
属于她的一口井
泡出萝卜的井
腌制咸菜的井
浸透了甜的成分
                                                                                            
我属于平原的风
它行走阡陌
它穿透了衣襟
隐私，全无
弥漫着自由的魂

我想起了平原的渔鼓
那乡土的诗经
一个嘶哑的喉咙
动了我的怜悯
长了我的记性

我想起了平原的太阳
平原的朝阳
在我初升的早晨
平原的夕阳
在我欲睡的黄昏

平原的夜晚寂静
我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的胸口有火
她的眼里有情
野火般的热情

平原她默许背叛
她眷念我的背影
她不会阻止
她不会挽留
双手捂住眼睛

站在平原上喊一声
整个平原都能听到
我没听到喊声
我失落在她的梦里
失落在零星的树林

在你的故乡
我的平原如挥不去的云
那么远，那么近
我走不出她的怀抱
她容得下我的骄傲

她会在春天开花
河滩上的野草
北风中死，南风中生
我在她的春天
缅怀我的青春

她能听到我的呼唤
我的平原老了
我的平原年轻
平原的骨头上
刻着我的年轮

我属于美丽的平原
属于她的暖与冷
如今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如模糊的天门
如模糊的文墩

她在我的记忆深处
像一本合不拢的书
不能翻阅不能封存
我想与你一起去看看她
看看她的人们

我亏欠她的太多
我是她不孝的子孙
她亏欠我的不多
只欠我回家的墓地
只欠我回家的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