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午后的阳光 
是天空推介的诗歌
像我手里一把才晒了半天的笋干
口感极好
面相极好
我设法把她无声地念出来
念给栖居岸边的老树皮听
念给老树皮上瓜分温煦的绿柳听

河水里谁的光影在棒槌的埠头露面
我背着西河的姓氏，向东踱步
棒槌和母亲们的大嗓门灌入耳际
我茫然转身，但见岸柳轻晃
掠视，凝望，我两眼发直
和无数条拂动的柳枝互动，交换讯息 
原来春的门面，远望实在要比
近距离端详美妙得多
大概在星星上行走也是这个感觉

埠头上悄无声息，一柄拖把在围栏上打盹
有点像父亲的晚年，总是低头阅读
新闻或者（棋谱）残局，近中午时垂着脑袋
关于父亲的篇章早已溘然而逝
关于母亲埠头的中年悠忽而去
关于老哥河床上童年的戏水声被去年
夏天一阵阵瓢泼大雨严严实实地覆盖
我无法确定我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
河水只照出我一个人的言语
我的肢体是破碎的，我的想念无处落脚 

贰

一只矫健的鸟走在我的前头，半黑半白
用余光不断偷瞄着我，双爪用力
踩在我没有出声的诗行里
它翔舞的时候，它吐出情调的时候
我念出抖掉铅云的蔚蓝的心情
一如鸟翼扑棱的领空淹没在湛蓝里
整个岛宁静得只有一部挖掘机在狂欢 

午后的阳光下
将身体打开
散步，望小河湾流，闻芽孢的泥草味
跟楼下借住车棚的陌生女人聊天
不再读那些糟心的‘碎片’——
跌落在梧州解体后的金属
那些陌生人先我而去
他们那么年轻，富有朝气和才华
在罹难日，像挖掘机的残忍一样
轰鸣过后，一颗壮硕的树，一条安宁
的小路，一句发芽的种籽，倒下
与三月的阳光再也无缘相遇
坐在一起聊聊2020年春天的料峭
与暮春的细雨再也无缘相遇
披到一块聊聊江南蔓蔓的柔情
或者婉转、含蓄，或者清新、小资
偏执也可以在白纸上吐吐口水
或者在一面山坡上薅草、喂牛，给快要
出世的野梅子唱一首古老的情歌；即使
抓几块门前的土在过冬的掌心里擦拭擦拭
欢愉也会在内心扎下根，粗陋的活着无妨

因为一次疑似俯冲湮灭了生命的火焰
绿起来的山头却插进一块坚硬的残骸
那132个中的任何一位，无声无息
抑或交给了那也许算不了遥远的历程
比起他们，我们是幸福而安详而自由的
尽管尘世的嚣嚣曾经试图
弄出实诚而不唯上的我一脸的灰土 

快到傍晚了，阳光斜照，西窗上溜达
下学的伢子囡囡一个个飞回鸟巢
西窗下，像倚靠着青海牧人羊圈的围栏
我默默细数着晚霞中落成的诗行
像牧人掂着细细的皮鞭
在心里默默点数着晚归的羊群
那亢奋的挖掘机还在裂开光阴的截面
像一只粗蛮的手掰碎一张写满情话的纸
为了让更多的汽车有路，有停泊的地方
路边的花花草草被除根，它们是无辜的
而我却是幸福的，因为活着
虽然差不多活成了一张废纸
起码我拥抱了，打捞了，描摹了
春暖花开的3月23日的阳光
口袋里还揣着儒者的铮言，不知道
哪天放进去的，我跟那绘本的台海的作者
一起经历伦理的炤耀，一起开悟人生

上楼洗干净手，我还是没忍住
把手机打开，依然是‘碎片’霸屏
读到的依然是没有鲜活生命的构件
火焰早就熄灭了，但还是灼疼了我的目光
我再度丢下手机，再度跟自己说
——今晚睡觉前一定不看
来自MU5735的任何讯息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
午后的阳光也是新月派诗人
徐志摩留余给诗歌的烟火人间
他的壹本浅褐色的散文和诗歌，此刻就歇息在
我右手边的木凳子上，十几年我好像才读了一半
明年春天前我要把那本书读完
我不想对山脉里早逝的生命再度食言
但是22：03、23：28的时候，我两度食言
看着那些手拿镐头、穿着橘黄色外套的搜索人群
还在找寻生命的征象，我悸动的目光又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