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杜虎符（外二首）

两爿青铜的虎符熔铸出来
然后切厝、错金、打磨
须要搜肠刮肚，戳心掏肺
直至将一句信诺榫卯勘合
让钢牙、利爪和一声嗥啸严丝合缝

弃盟、背信， 礼崩乐坏的年代
每一次兴士披甲
都是鲜血淋漓的虎患

如今它早已身首异处
剩下半边的错金铭文
半边的斑斓与雄威、利爪和咆哮
半边的江山社稷

背侧的牝槽，只有尘埃、锈迹与之铆合
曾经的硝烟、战火
曾经的刀光剑影、车辚马萧
曾经的窃符救赵……


雕心

我在唤做文创园的一爿工作坊
聆听一堂雕艺课，大师气质儒雅，侃侃而谈
不只是技法，重点讲相由心生
讲木雕的最高境界乃是雕心——
须沿着年轮的心路历程行进
一圈圈绕开枯朽，还原出森林、苗圃、松香
用雕刀触摸各种材地疼痛的耐受
成就它们应该成就的样子——
雕一尊佛，需要调动所有悲悯之情
对接一颗皈依之心
雕一只鹰隼，要无中生有——
眸子里映出的彤云，翅翼下悬坠的风暴
以及唇喙里含着的一声孤唳
要有意境，给一座庙宇雕晚祷的钟声
要有胸襟，给一声嘶吼雕广袤的草原
给一声啼鸣雕辽远的天空
从炭化的伤口里取出闪电的遗骸
从结痂的疤痕里递出玫瑰的香馨
要独木成林，还要枯木逢春
那天下午我端坐工作坊一隅
宁心静气，像一件毛坯
被大师上下左右雕刻了一遍


印象大红袍

时空一篙杆，奋力一撑
推开茫茫暮色，竹筏载着大王峰与玉女峰
自远古的混沌私奔而来
“落雨仔”的乐律戛然而止
从寂静的罅隙里，白袂飘飘的阿囡
一声嘹唱，延绵不绝的碧水丹山
齐刷刷睁开了眼睛
一千名采茶女在晒青、做青、簸拣
一千名炒茶师在炒揉、复焙、补火
一千双目光在测度
一滴水到一瓣茗茶的距离
名枞古树脱去蓝衫，芽头披挂红裳
闽江的泉源吮进了九曲溪的滤管
乾坤在壶中旋转，星辰似盅盏
月光的公道杯高悬
光电唤出迷雾沛雨，冲泡这烂石砾壤
五颜六色七泡八闽九州
岩韵如磬，空谷在品茗
馥郁幽兰，峰峦在闻香

已是小雪时令，在武夷山茶博园
庚子年最后一场“印象大红袍”临近尾声
“我曾以为，留住光就可以留住你”（莫奈）
及至凄清泠风滤净阑珊夜色
和被烦忧的块垒淤堵着的残渣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