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
祖母就已老态龙钟
她佝偻的身形
小脚挪步走路蹒跚
只留给我沧桑衰老的印象
但是没料想
颤颤悠悠
奶奶竟然又辛苦劳作十几年

拐棍放墙角
布满老茧的黑手深进簸箕
浮在花生果上就是多半天
直到黄色的果皮全部剥开
筐子簸萁都是红彤彤的花生仁
噼里啪啦声音里难听到祖母语言

当年我们营养不良
却还得额外喂养虱子
奶奶曾说她铺上有跳蚤
我多次搜索却未曾找到
洒满阳光的晌午
奶奶喜欢揪出虱子
扔破勺子里烫烧

当年没有指甲钳
我已记不清多少次为祖母送过剪刀
她剪趾甲的样子我没看到
但是却审视过她恐怖的小脚
感觉丑陋就怕再看到
直到她慢慢用白布缠上裹好

偶尔奶奶奖赏我
给我吃后辈们孝敬她的少许麦乳精
饼干糕点三刀

许多年后
父亲讲起
我们大街的老妪个头奶奶最高
我诧异
小时候竟然从未曾感觉到
还有的事情我更不知道
奶奶敢捏起长虫扔掉

我没有见过祖父
祖母一直孤零零地独居
直到她拄拐棍也站不牢
轮流在四个儿子家借住转圈
一次在伯父家门口
她远远地召唤我近前
我傻傻不知说什么话
也未听出祖母讲了何言

在我上初二的春天
奶奶被大娘背到三伯家轮转
身疲气喘
院子忽有脱缰的灰驴闯入
祖母惊吓后预感
自己活不了几天
然后她果真殡天
享寿八十二年

据大街没心没肺的大嫂风传
祖母下葬的第二天
她早晨路过奶奶坟头
发现凭空腾起了一股青烟
从此街坊们相信
一辈子的好人成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