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著名诗人严观的近期诗作

                                 文/❖严雅译

 
“当我看着这个世界时，我是悲观主义者；当我审视这世界的人们时，我是乐观主义者。”——罗杰斯（Carl Ransom Rogers）（1902—1987）罗杰斯是人本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人本主义关注正常人的价值和人格发展，强调个人成长，完美人格的塑造。这一概念成为一种后现代的生活方式、社会思想以及倡导的内在性格。就是要相信所有的种子从内部开始发芽，没有谁能手把手帮一棵种子如何长成参天大树，而只要给予阳光雨露和土壤，种子自有破土而出和茁壮成长的潜能。
    
诗歌的创作也是这样。既不能纯粹书写经验，也不能一味捏造精神意向。一味描述风花雪月生老病死，诗歌的意义将变得浅窄，成了行为主义；过于悬空的想象又是一种纯精神状态，诗歌空间容不下更多的读者，不能使读者结合自身体验得到一种思想上的感悟和心灵的疗愈。过于捏造词句和意向，没有主题和思想指向的诗歌，像一棵挂满霓虹灯的树，没有土壤，便不能结出真正的果实。如果说创作者和读者心里都有一颗种子，那诗歌虽不能决定种子的成长方向，但它能使读者感到自己被接纳、被认知，深刻共情，受到一种深度关联，产生养分，人格便会向着真善美成长，包括创作者自己。
    
强调人的责任，强调“此时此地”，从现象学角度看个体，强调人的成长和现代人格的塑造，正是严观诗歌的文本特点。他的诗作我读得较多，再读这一组诗人自选的诗作，如此具有陌生感和新奇的诗歌读本，百科全书式的阅读体验，集大成式各种诗歌技巧的不着形迹的灵活运用，各种意向与哲思的喷涌，纷至沓来的美感，回肠荡气的时空叙述文本，将诗歌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无疑，世界需要这样的作品。
    
在一个充满朝气、充满探索与不确定性又充满希翼的伟大时代，作为60后，从最前沿深圳特区，到西南部、中部，直到东北，从政府官员到央企高管，从私营业主到嗜古收藏，成为对中国书画和瓷器研究鉴定的顶尖专家，地域的腾挪和跨领域的涉猎，足以带来人生历练的宽度和厚度。加上大学时期阅览群书，精读经典的根底，使其诗歌呈现的面貌广阔深厚。严观先生的写作伴随了整个大学生涯，是湘潭大学“旋梯诗社”的真正创办人，第一本油印诗刊《旋梯》的主编。在新月派著名诗人彭燕郊教授的指导下进行了早期的诗歌创作。“旋梯”之名就出自严观先生根据彭燕郊教授的一首名作《旋梯》而起，它代表人类精神永无止境的攀缘上升。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严观已在著名的《深圳青年报》（徐敬亚主编诗歌）发表了颇有影响的长诗《奔跑的狗》，独幕诗剧《空寂中的跫音》等多首先锋诗作。作为政府文化官员一起参与策划了现代诗派大展。长诗《美神》也创作于那个时期。先后在杨克老师主编的《作品》，以及《诗刊》等文学刊物发表作品。在《长江文艺》发表的获奖长诗《湖边叙事》是一首后知青时代的中国乡土叙事史诗，对解读那段变革前夜的历史具有特殊意义。近年，诗人又陆续创作了历史长诗《丝绸之路》、《郑和下西洋》，合而为《一带一路·华夏神州》，并在引首题献给“一带一路”国家发展战略的提出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该诗在《国家诗人地理》首发后取得一定影响。严观除了擅长长诗、诗剧创作外，在40多年的创作生涯里也创作了数百首短诗。这16首为诗人自选，应能代表其写作水准。
    
来选读一首《河流》。诗人用“我”代入，那就是一个大我和一个小我。开篇以“召唤我的/是低处”，这样既普通又不易被察觉的维度，将空间拉长，辽阔而新奇；接下来，“旅程是我的名/源头和归处/与上天/与月相有关”，河流（个体）成长的方向与客观的事物联系在两端，一个天一个地，空间变得立体，跨度非常大。第二节，“我是不断再生，可以分离的/无时无尽/无时无刻/我被新的我驱逐/并且乐于逃离旧我/在更加隆重盛大的场所为新位加冕”，这就不是简单的描写了，而是深层的自我，从外部进入内部的解剖。接着：“我必须匍匐，伏跪。必须直起腰来，向上伸出无数手臂。那荫蔽和生发我的山川雨雾，行天日月，也与我一起完成仪轨”，诗句继续递进，内部的“我”反省，自主，河流的状态，也是人生存的状态。而仅仅这样从形象和深度上是远远不够的。接着“又直起身来，向上伸出无数手臂”，这是视觉上的转折，是感觉上的递进，是一种人本主义的自我跋涉与生长。第四节“节律/永恒/规范/嵌合成无法朽坏的绢宣/自然永传的物象铺陈其上/视觉中心丝带般的/是我的留白”，之前诗人把我藏在河流里，隐喻客观的生存规律和自我的追求。在这一节就直接回到真我里头，用节律、永恒、规范直抒胸臆，视觉中心丝带般是我的留白，意指一幅伟大的自然长卷，以不着一墨的留白代表河流，也代表生命的觉醒和人格的完造，意味深长。
    
《道德经》里的“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阐述了事物的真相。我感到也正适合用于这首诗作的表述。河流那种境界大到无边无际。就好像我们也如当年孔子站在河边时，感叹时光就像流水一样消逝，和大道一样无边无际，但终得回归本源，不离本体。这亦为严观先生其他诗作常用的手法，物象本身的两面，环境的优劣，事物的变迁，民间的疾苦，严观先生都极为透悟。《 明朝石狮子》、《北极》、《画皮》、《探访范家店》、《丹桂紫芝》等等这些诗作中，皆让我们看到先生博览古今、极为深厚的修为。唯美、悲悯 、超脱 、锐气扑面而来，品格内化于诗，让我们心中的种子在某个黯淡颓唐的时刻被唤醒和疗愈，使其生长。
    
学者型写作是严观在诗坛的一个标签，除了基于人本主义这样的生存思考，其诗作的哲思涵盖了社会和自然的多个立面，诗作似乎在塑造一种新的国民性，在塑造一种面向未来的新型国民人格，像是先知般的寓言。这是一种需要具有深厚思想根底否则不能驾驭的，强调立意与主题，语言干净凝练，完全屏蔽玩弄技巧矫揉空洞形式化写作的一种诗歌范式。逻辑自洽的基本要求，真善美主导的创作方向，长期写作锤炼形成独创一脉的个人风格，匹配这个伟大时代书写者的出现，才能成为有可能。


（原发布于诗公众号《诗星辰》2021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