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1573的由来

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金色的秋风，把金色都给了稻田
我像一棵稻子，站在淮北平原上，踮起脚尖，扇着翅膀
似乎就能看到两个丰姿绰约的靓影，乘坐着韵达
一站接一站的班车，飞驰在祖国蜿蜒的山水间
侧侧耳，似乎还能听到，一路上
她俩的窃窃私语，针尖一样的呼吸，麦茫一样的心跳

那是一个甜蜜的秋天。金色的秋风，把红色都给了高粱
我像一棵红高粱，羞涩地站在田野上，忐忑的心中
有沾沾自喜的期盼，有躁动不安的等待，有望穿秋水的凝望

那是一个热烈的秋天
金色的秋风，把热烈全部赠给了我
我站在一个高坡上，用爱心。用宽厚的胸膛，用青春的臂膀
用感动的泪花，用一怀抱淮北的金色，迎接着，拥抱着

轻轻地，轻轻地放下的那一刻，春回人间了，喜鹊登枝了
一对雏燕飞向飘荡的柳条
啊，川南酒都的一对孪生姐妹花，就这样
心甘情愿嫁给了，穷乡僻壤的一个庄稼汉
温润的气息，皴染了沿途三千里画廊
飘逸的肌香，醺醉了祖国十万里江山

每日每日，我只有就着她俩的呼吸才能下饭
每夜每夜，我只有枕着她俩的心跳才能入眠

而在三千里外的长江上游，在两江牵手的地方
同样荡漾着一个明眉皓齿，蕙心纨质的倩影
端一盏礼仪，笑盈盈的，向着我，一个万福
樱桃小嘴，吐出一粒粒莺声燕语
——郎君，酒来了
一场美梦，被一树叽叽喳喳的大好春光叫醒

@泸州吟

像爷爷一样彪悍，像豹子一样敏捷，像1573一样生猛
一个健步，一个蹿跳，一个飞跃
我就站在了长江与沱江建立的坐标的原点上
于黎明时分，亲眼看着一座飘浮在酒海上的城池，屏声静气
从曙白的晨曦中脱颖而出
天光水色，淡山疏影，江岸渡船，银杏树上的一抹月牙，沙汀牵着的一叶扁舟
一幅轻描淡写的水墨，在我深情的注视下，眉眼渐渐清晰，渐渐妩媚
一道霞光，吱呀呀，替我推开了两扇梦幻的城门
春色迎面扑来，酒香在街道上弥漫，在江面上荡漾
春意盎然的泸州，空气微醺，醉了花花草草
酒香袭人的泸州，美女如云，逮谁爱谁

出乎意料的是：在从绍兴搬来的咸亨酒店里，我又遇见了
当年那个专管温酒的小伙计
过去面黄肌瘦的小伙计，如今已长大成人，并坐上了西装革履的高管的宝座
从前低矮破败的咸亨酒肆，今天，已摇身变成了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
熟络了之后，他很健谈。他给我解开了《孔乙己》里一个又一个谜团
他说，他也姓孔。那个嗜酒如命的孔乙己，是他的一个远房堂叔
别人取笑他的时候，他总是把脸扭向一边，装作视而不见
可心里一直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唉，可惜了他的才华，生不逢时，没能成为像杜甫那样忧国忧民的大诗人

在一家比较简陋的酒店里，我遇见了爷爷血气方刚的剪影
他正在一个角落里独酌。面前的酒瓶上，赫然贴着“泸州大曲”的商标
他慢慢端起一杯往事，抿一口，咂咂嘴。放下
他又缓缓端起半盏相思，啜一滴，巴哒巴哒嘴唇。放下
此刻他正冒着嗖嗖的子弹，从一片高粱地里，夺命而逃
此刻他正沿着清晨的小径，走向春天的枝头
和颤颤的花朵上的露珠一对视，眼神便软了下来

端起、放下。放下，端起
端起的是日月，放不下的是乾坤
端起的是星辰，放不下的是秋波
几杯往事，几滴相思，和那一截倾国倾城的时光
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哦，我错过了他风流倜傥的容颜，却有幸收藏了他纯洁无瑕的初恋

仿佛被往事的一颗果核噎了，仿佛被相思的一根芒刺卡了
他端着的那只酒杯，也被空气的骨头给卡了脖颈，停在半空，微微颤动
他突然的一个拧脖，随即投来两束灼灼的电光
让身处现场的那个我，一时惊慌失错，方寸大乱
并把三千里外的另一个我，着实，向后推了一个趔趄
而之前，我亲眼见证了他踱出酒店，庄重地立着，口中念念有词
对着南方，他倒一杯酒，敬给有情有义的酒城
面朝北方，他又倒一杯酒，敬给牵肠挂肚的故里

“春风又绿江南岸”
惊蛰的一声呐喊，喊醒了长江，唤醒了沱江，惊醒了两江交汇的辽阔与渺茫
沉睡了一冬的江水又开始了欢唱，鲜亮亮的鱼儿，带着水花
一条条跃出琼浆。瞬间，又坠回江面，潜入了佳酿
它们摇摇摆摆，游来游去的身影，活泼生动，情趣盎然
一道道波纹，一圈圈涟漪，清粼粼的。让一座沉着内敛的酒城，暗自芬芳，喜不自胜
脚下江水潺潺，闪着清辉
远处江水淼淼，泛着幽光

被我的目光打扰了好事的两只水鸟，惊叫着，扑愣愣窜出芦丛，钻去云天
消失于梦的深处
远处，一行白鹭，斜插着，掠过江面。提升着，飞向山峦起伏的远天
几只鸬鹚，一叶扁舟，打渔的父女，仿佛从岁月的深处，时光的尽头穿越而来
缥缈的江面上，一声骤起的川江号子，豁然撩开了川南神秘的面纱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小桥人家，映入眼帘
湖光山色，城郭水域，竹林村野，尽收眼底

轻纱里，一艘艘由自贡方向顺流而下的盐船，快得不容人眨眼
它们以百分的速度，迎接着我十分的渴望
哒哒的轮机声，刹那之间，就犁完了满河川刚刚开春的肥沃
激动的浪涌水花，一簇簇一丛丛一岭岭，在新翻的波澜壮阔上翻滚，飞溅
在泸州，上边下来的盐船与本地的酒船会合，一路浩浩荡荡
面对着沸腾的江水，面对着顺流而下的帆影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爷爷——
哽咽的泪花在喊，呜咽的江水在喊，周围的群山在喊

目光所及。逶迤的地平线，像爷爷起伏跌宕的胸膛
不知道饮下了多少斛蓝幽幽的火苗，任由满腔情愫
在滚烫的肺腑里，横冲直撞
爷爷昔日种下的红高粱，像一束束火把，在坡坡岭岭上生生不息
一个情种栉风沐雨的相思，就那样
被川南潋滟的秋光，高高地擎着
而大白于天下

古老的青石板路上，爷爷失魂落魄的影子，跌跌撞撞
幽幽的江水里，我缠绵悱恻的倒影，摇摇晃晃
踩着爷爷的脚印，今天
我把爷爷爱得死去活来的泸州，从头到尾，又活来死去地爱了一遍

在酒水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泸州，在酒水里摸爬滚打了半生的爷爷
脚下的泥土，如膏如脂。随便抓一把，都能攥出一滴滴的诗意，琼浆
波光潋滟的江水，望一眼就想拥抱。一拥抱就想痛哭
而痛哭之余，还忘不了舀一瓢，带回自己的家乡
那里的江水，每一瓢，都藏匿着爷爷的魂魄
那里的琼浆，每一瓶，都彰显着泸州的荣光
在我看来，把那里的江水挑一缸，装一坛，灌一瓶
假如允许贴上商标，它们都是顶呱呱的泸州老窖
在泸州，江水和美酒，是可以互换的
在川南，美酒和城池，一个是英雄一个是美人
三千里外，我尚能听到她们不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坐在1573的酒瓶里谈经论道

泸州美酒，勾魂魄的川妹子
泸州大曲，趴耳朵的蜀汉子
而端坐在淮北时光里的两瓶1573
像我的命丧天涯的爷爷，一腔热血，满腔豪情
像我的红颜薄命的奶奶，争强好胜，水火兼容
像性烈的父亲，刚里藏柔
像柔弱的母亲，绵里藏针
像谦卑的哥哥，不溢不漫
像一介布衣书生，在黑暗里卧心尝胆，在灯光下发奋图强
像坚韧的四弟，蹉跎岁月里忍耐。顺风顺水时低调
像蛮横的三弟，一点即燃，一燃就轰轰烈烈
像我的唯一的姐姐，恬静的性格里，藏着掖着火辣辣的暴脾气
1573，一部独具匠心的秘笈，一剂为人处世的单方
一副治病救人的良药，一个承载着风雨雷电的密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济济一堂的我们
专门为1573开了场别开生面的座谈会
有人说这酒是爷爷的冤魂，有人说这酒是奶奶的骨血
有人说这酒是红高梁的今生前世，是长江水的原汁原味
有人说这酒里朦胧着别开生面的春色，也藏匿着勾人魂魄的媚眼
有人说这酒里飘逸着仙风道骨，也游荡着牛鬼蛇神
戎马半生的大老表插言说
这酒啊，可壮凌云之志，也能起贼胆色心
这酒啊，可助马到成功，也能毁人生前程
切记：好东西不可多用，当适可而止尔
最后，一直沉默不语，醇厚得像一壶老酒
风风雨雨，教书育人几十年的堂叔补充道
记着：酒多伤身，语重伤心


@游子吟

踩入腊月界，农家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
孩子们的擦炮声，东一朵，西一朵。此起彼落
腊八过后，忙碌的母亲就像寒风中的雪花
东一头，西一头

黎明的曙光里，忙着劈柴，扫洒，发酵米酒
傍晚的飞雪里，仍在堂屋和灶房之间穿梭
锅上锅下忙于蒸炸煎炒，预备着待客的美味佳肴
整日炉火烘烘作响，茶壶滋滋冒烟
白色的蒸汽，打着旋儿，袅袅上升
红红火火的氛围里，儿女们的悠闲自在，在跟母亲的奔波忙碌，兜着圈圈儿

来客了。蒸一笼团圆，烩一锅亲情，炒几盘热气腾腾
再清炖一汤盆鱼水深情
可叹我的任劳任怨的高堂，就像风雪中的那棵竹子
在不知不觉间，一头青丝，落满了雪花
猛回头，母亲那年祭灶高高扬起的巴掌，还停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两根早已柔软下来的眼神，还挑着两朵灼热的泪花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假如母亲可以复活
我愿意回到三十年前，那个风雨如磬的夜晚
我愿意重新站在茅草土坯的窗前，再一次沐浴母亲的恩泽
而记忆的源头，是一条低矮的河流

茅草土坯屋是低矮的，老木格窗棂是低矮的，窗下独酌的我是低矮的
煤油灯是低矮的，布拉条灯芯是低矮的，豆大的灯焰是低矮的
驼背的母亲是低矮的，低矮的母亲，眼神是低矮的
看啊，低矮的她，把低矮的花白，尽量靠近低矮的灯焰
一道道口子，一道道冒着血迹的口子，颤抖着
怎么也捏不稳细细的针线
霜打的鬓角，时不时燃起一蘖蘖散发着焦糊味的火花
擦不掉，抹不去的老泪，怎么老实在眼眶里打转

一针一针，一线一线，稠稠地缝，密密地缝，仔仔细细地缝
穿针引线的兹啦声，挑起秋凉如水的夜色
把心疼，把慈爱，把担心，把叮咛，把牵肠挂肚
一古脑儿，全缝进了初出茅庐的裌袄里
在那个即将远行的皖北秋夜，戳疼我泪点的，有三根针尖儿
一屋子的哮喘声，一窗户的风雨声，和一窗台飘忽不定的蛐蛐儿的长吟

@关于故乡，关于爱

在我的辞典里，故乡是一株老实巴交的红高粱
而乡愁，是一壶地地道道的高粱酒
父亲把它储藏在岁月的蹉跎里
母亲把它摆放在时光的坎坷里
我紧紧把它攥在长满老茧的大手里
从壶里倒出来，溅起叮叮咛咛的音符
像演奏的一支思念的轻音乐，在紧绷绷的琴弦上，跌宕起伏
像省吃俭用的父母，多年来积攒下的一捧碎银
洒在桌上的酒粒啊
怎么开成了腊八那天翠竹上的雪瓣
怎么开成了大年初一窗台上的霜花

在我的画册里，大雪中的故乡是一幅水墨
门外，小桥，树木，竹林，菜园，寺庙……墙角数枝梅
弯弯的倒流水。皆影影绰绰
村外，缥缥缈缈的大平原上
麦苗葱茏，河道寂静，村庄内敛，小镇屏声静气
南来北往的工业大道，一条朝气蓬勃的河流
日日夜夜，在一个小村庄的东头奔腾不息
而在颍河的这一岸，你大雪里的眺望
像一尊雕像
突然间，闯进了我的视线
久而久之
雪，望酸了你的眼睛。梅，站疼了我的心尖
而在你的脚下
一条蜿蜒的颍河，整个痩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