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读故事

你蹲下身子去读
包在盆栽边的报纸
日期是最大的不同
每天每张每版，都相似
你长久地蹲在原地读
一读，就是四十年
婴孩已近不惑.
丰腴的寡妇，早成惹人嫌的阿嬤
干瘪的白面袋垂在胸前

“大马无旧闻”
报纸是昨日，昨日的昨日
的昨日
伊本在涸泽摸鱼
海，在浅滩外解衣
雨季来了又死
每一朵浪都脱不开千系

二 搁浅的舟


鱼形舟搁浅在树顶
马来亚的雨林里
人给茅草设了森严的门禁
夹在土和火中间
像极了畸形昆虫的生存处境

昨暝，季风雨突袭
刺刀直穿半岛的心脏
火噗噗乱笑
“像是起瘠，是唔是有歹人备来”
胶刀挥向了母喇牙的大屁股
沉默从四面八方拥过来
“莫搁哭了”

三 雨季


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检证和屠杀
无数次的下跪和乞求
无数次的热血喷涌
无数次的无数刀
大团的蜷曲灰色的肠子从指掌间溜下
脚踏车无情地从红土上碾过
观音嬷不用人送
一场神火，走了三个
嘴角冒烟的白虎坐在五脚基上
天也叹，地也叹

“枉我身为拿督..身份暧昧，处处尴尬。属于这块土地，不属于这个国家。无奈无奈!鬼神不管人间事。”

无用的神，接连被赶
从火里逃出来的风
穿土坑里扒出来的旧胶鞋
也只有它
记得脚底板上顽强的老茧

四 鬼火


义山里的坟龟，首尾相衔
返潮的水泥馒头背驮着无名的甘榜
水坑倒映出墓碑上的乡愁
黑白大头照，亡者
父方的祖籍地
福建 泉州
显考妣
香炉

一不小心
脚踩进别人的皇天或后土里
在异乡的故乡
用华语低声道歉几句
唐人的后代.
“某代志”

这里是南方以南
徘徊不散的亡灵囚在胶林
软脚的英国佬，马来仔，山老鼠....
漫山插遍过膏药旗又拔起
几个做梦的人死后
梦也忘了自己是梦
变成涸泽里的一尾鱼
变成深芭里会开「*」 形花的种子
变成书页里残缺的字形

五 马来残诗


你蹲下身子去读
无人问津的侨批
白蚁以此为食很多年
委托女学生写的汉字
每一个都是残缺
和橡胶树上一样歪扭的疤
瘦得像是出土残件
一杯土在悠悠地冒烟
一缕烟如先人之魂魄家土的宗祠里
数不清多少无主的排位
鸦啼响了又停
这里是南方以南.
大陆亡灵最后的家园

潮退
艳阳天
雨季来了又死
每一朵浪都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