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

在故乡
爷爷是制香的高手
他的家伙什很随手   也很普通
屋檐下一挂    墙角一丢

盐水煮过的村庄
所有生命都很耐放
爷爷的作坊里
梅雨    旱涝   狂风   暴雪
摇动不了一碾石磨
四季飘出淡淡的香
那些来自燕子   荷花   芝麻
世世代代的筋骨埋葬在岗上
肥了荆棘    还有野蒜

从爷爷的爷爷开始
心无旁骛调制一缕香气
他们把作坊越扩越大
最珍视的一味引子
是孙子清凌凌的尿
和他的夜香

秋事

再一次失信于田间的布谷——
赶场今年的秋事。
忘了花生能刨了
豇豆能摘了
湿毛巾、瓜果和凉白开
成了风干的旗
挑着衲底的布鞋

这个初秋
当我卡着墨镜端着青柠水漫步在旅途
草帽和锄头依然在地垄守侯
还有落满补丁的口袋
围着一群孩子的布谷

兄长们习惯在第一时间向我描述
他们如何在场院上与节气争分夺秒
声波迅疾蔓延
令我在无法复制的秋天打颤

春天的约定只能交给布谷
将褪色的旗染了又染
把酒的天光
一场相逢延续千年
那些佝偻的身影在场院与田间辗转
每弯腰扛起一袋
就会唱一声:“乖！”

秋天的作业

需要一块石头    一盆水
把镰刀磨成闪电
击中五谷的香气

一帘蓑衣又一帘蓑衣
围成一个个福泽绵延的圈席
春天严肃的沟壑
数度盐池里蒸煮
至秋分
跳上枝头  
开成满满的月白

在故乡  
一首名曲
埋在贫瘠的土地下
我的爷爷
赤着脚弹奏了一生

迁徙

   用风景佐餐
   没有比故乡的更好
   曾经    
   可以踩上两脚埂上的泥土
   空空的行囊里塞一滴热泪
 
   比胡子更白的霜花  
   一排排岗上肃立
   老姑奶的孙子
   许多年前预定了岗上的最后一抔土
   让她的床榻永久暖暖和和
   
   如今
   那些牛羊  
   四散在城市的郊区
   慢慢适应了抬着头咀嚼
   我同它们一样被迁徙
   没有四季的故乡
   就只剩岗上被深埋的笑脸
   与不曾变音的童谣


   那些故交

  双耳最近在闹情绪
  执着屏蔽夜晚赐予我的安宁
  羊群、流水以及很多东西隐遁
  仅剩一缕光在觊觎我的瞳孔

  很多时候我都在闭着眼玩沙
  逼迫聒噪的双耳哑声
  一把沙扬出去
  树林   泥墙    小沟
  哗啦啦的叶子流下来
 
  故交们都来了  
  那些泡酒的坛子
  长出漂亮的白毛  
  铁器的银光省去我一把颜料
  还有一些无法塑型
  霜花    雁鸣以及星辰的呼吸

  岁月是一只火凤凰
  我与它握手言和
  便与那些故交断臂为祭


  马郢的黄昏
 
  九月的阡陌
  最适合用一管长笛度量
  雁字排开一片明黄
  埂上的野豆列队
 
  依玻璃的怀  
  听到一阵阵空灵
  她们来自鹤发，乳牙
  一把辣与土腥味的发酵
 
  蘸一点青气
  涂抹在眼角额头
  蚯蚓第一次跳起放歌之前
  掏空肚肠
  迷醉初秋的小提琴
  让乳牙的气味在白霜上舞蹈
  每一根枝条
  都在向根归还果实
 
  夕阳垂涎这一切
  明日黄昏
  阡陌上的长笛是否会吹响？
  那片明黄就要烧着了啊
  归乡的路上
  车辙仍锈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