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荡气回肠的四季长歌——读徐慧的二十四节气诗

文/何育锋

 

前些日子，诗人徐慧应我之约，发来一组《二十四节气诗》，这组诗是诗人从2016年9月秋分时节一直到今年的白露时节，因节气而所写的，历时一年。每一首写出之后我都读过，感觉写得非常好。这次又完整地、认真地一读再读，不但没有一点厌倦和审美疲劳，反而又有了更多更新的感悟，这大概就是常说的“好诗不厌百回读”吧！

这组诗有着诗人刻骨铭心的个性化生命体验。2016年夏秋之际的一场车祸，给诗人的身体和心灵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可是，我不敢减少一件棉衣。/围巾，也不敢从脖颈上拿下来。/我只能以沉默承接雨水。日暮的人/还是担心，/乍暖之后的还寒/再次击痛我弱不禁风的苍老（《雨水》）。” “人生五十才开始。这样的霸气/首先需要身体来支撑。我已是/遍布周身的疼（《夏至》）。”身体明显再没有以前的强健，任何人对此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何况徐慧又是一个工作上的“拼命三郎”和视诗歌为生命的人，身体的病痛给他带来的悲苦我们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我要说的是，对这些诗句作这样的理解固然没错，但仅此理解显然失之肤浅，并没有真正深入到诗人的内心世界。“我倾听着心海里春水荡漾，多想/与虫儿一样，被惊蛰唤醒精神的冬眠/重新把自己放在诗歌的高度（《惊蛰》）。”诗人内心的悲苦，身体原因只是表象，更让诗人感到无能为力的，是现实中凭诗人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与诗人美好的精神理想逆行的包括自然规律在内的各种不适。“春天要走了。我无力阻拦。/一场谷子雨淹没了漫天的柳絮（《谷雨》）”“如同我风雨飘摇的余生。去日/还有多少不是我能够裁决（《芒种》）。”“该凋谢的留不住。即便/红柿挂树。也一如稻田，抵不住/一张镰刀的收割。之后，我放弃祈求（《寒露》）”易逝的春光留不住，生老病死管不了，美好的理想终放弃，等等。尽管如此，诗人并没有因此而沉沦，而是微笑着面对生活，并且对生活报以更多更大的宽容。“我披衣起床。用冬天最后的水/洗去脸上残留的倦意。新的四季又开始了/无论有没有关照，我都要用微笑/打理我的越来越少的春天（《立春》）。”我曾经写过这样两句诗：“活就要活得幸福，死就要死得坦荡。”我的诗句属于口号式的心灵鸡汤，而诗人徐慧的诗却是从灵魂深处喷涌出的对人生透彻的感悟：“至于我，还剩一万多天了。我要/抓紧时间。走亲访友，享受阳光/把俗世欠我的，一笔勾销。把/我欠俗世的，争取连本带息还了。/奈何桥上回头望，啊，处处清洁、明净。（《清明》）”此生但求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奈何桥上回头望，啊，处处清洁、明净。”这就是诗人徐慧。

这组诗有着诗人推己及人的强烈的人文关怀。徐慧本来就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而经历了炼狱之后生命的重生，更让他懂得生命的意义与价值，那就是推己及人及物，关怀能够关怀到的每一个生命，大到故乡亲人，小到动物植物。故乡和亲人是游子永远的牵挂，也是徐慧诗中经常出现的词句，这组诗中亦有多处：“古黄河，我的故乡，丰满的河水/已经将茂盛的芦苇挤到岸边（《小满》）。”“食堂里没有饺子可以暖胃。/有饺子的地方，是我回不去的故乡（《立冬》）。”“只争朝夕/成为我故乡父老的唯一选择/他们会用汗水驮着颗粒归仓/他们会用坚韧让稻秧各就各位。/一个抢字，掩盖了他们/全部的喜悦和悲怆（《芒种》）。”诗人牵挂、关心的不仅仅是故乡和在世的亲人，还惦记着那些早已逝去的先人们，“再培上新土。与阳间沟通。天命近了/我还是不知道阳间的雨会否打湿你们的窗棂？（《清明》）”甚至他还想到了那些意念中的孤魂冤鬼，“对了，那些孤魂野鬼们。也别忧伤/我也为你们带来了丰厚的盘缠。/感恩是正道。我不需要你们感恩/只求你们在那边做个好人，做个/通过诚实劳动就能安身立命的好人（《清明》）。”就是小到一片树叶、一朵菊花、一棵白菜，也在诗人关注的视野之内，“我的烟飘呀飘，不足以温暖/零落成泥的叶。菊花已残，远离/故乡的人，没有一寸土地窖藏白菜/越冬的鱼塘，远在千里之外（《小雪》）。”凡此种种，无不显示出诗人博大无私的人文理想和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这就是诗人徐慧。

这组诗有着诗人所居的深厚的现实主义土壤。节气是抽象的，而生活是现实的。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其诗歌就应该关注生活，反映现实，而不是整天咿咿呀呀地风花雪月无病呻吟。这组诗中每个节气的特点是真实的，每处生活的场景是真实的，每种当时的感觉也都是真实的。“此时，窗外的雨似乎不再有冬的冷意/春雨敲窗，还是第一场（《立春》）。”“此时，秦淮河畔，桨声灯影/已经暗了下来。一壶老酒/暖不热两岸小寒的夜风（《小寒》）。”“感觉变了，所有的努力都是歧途。/露化为冻，叶化成泥，挡不住/更冷的季节。经你抚摸的柿子/再甜，也是凉性的。我及时为自己/准备了防寒的冬衣（《霜降》）。”诗中的真实不是实录，不是口语，更不是口水，而是现实生活的诗化和升华。徐慧的诗通俗易懂而又令人回味无穷。这就是诗人徐慧。

这组诗有着诗人天赋的瑰丽的浪漫主义情怀。这种浪漫主义外化在诗中，一是善于取象作喻的奇特想象，比如：“临近子夜/腰椎突然一热，仿佛/丹田处长岀一支新生的芽/噢，立春了（《立春》）”“地铁里，一条条美腿/像刚刚长出的春笋。醉了杨柳风。/一切都柔软起来了（《雨水》）。”二是情感思绪的纵横驰骋，比如：“千年之后。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还在血液里流。酒香/还在氤氲旷古的豪气（《立秋》）。”“我让目光穿越长江、淮河。到达/长城。此时，北方，早被你装扮成/银装素裹的罗敷（《大雪》）。”三是语言神韵的飘逸灵动，这一点无需再举具体的例子，从以上所引用的诗句就不难看出，诗人对语言的驾驭技巧是非常娴熟的，而且诗人从古典诗词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且能古为今用，尤其善于将成语、典故、古诗句拆分整合，灵活地运用到现代诗歌的创作中，不仅彰显出他丰厚的文化底蕴，也使其作品文白珠联璧合，韵味婉转悠长，意境辽阔深远。这就是诗人徐慧。

总之，与其它写节气的诗相比，徐慧的这组诗别具特色，二十四首诗各自独立而又浑然一体，虽是有意而为，却没有为写而写的痕迹，不是就节气而写节气，而是由于这个节气的来临，其特点、蕴意触发了诗人对生活、对人生、对生命的感悟与思考。而且这些感悟与思考，不仅具有诗人独特的个性，更具有人们普遍的共性，因而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再加上现实主义的氛围与浪漫主义的情感的完美交融，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曲荡气回肠的四季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