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中绽放的生命之花——读徐慧的“病中诗”

●小河草儿


徐慧是我经常关注的为数不多的诗人之一，其中有交情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欣赏他的诗，我们的交情本来就是因诗而始、因诗而深的。
今年夏秋间的一段时间，看徐慧的诗，有几次明显感觉异样，诸如“病房内/犹如闹市。来来往往都是痛，和/治痛的人。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类的诗句，开始以为也许是虚拟情境之作，抑或真的生病也是头疼脑热之类，所以就没太往别处想。过了一段时间，看到他的诗中还有类似的诗句，我感觉徐慧是有了大事。一次在他的诗作下面的评论框中忐忑地问了一句：“徐兄怎么啦？”他回复到：“没事，兄弟，出了点小事故。”再问就是“没事的，不必挂念”之类的回答了。我自然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了，依旧关注他的诗。直到前天看到《汴河文学》微信公众号发表的《徐慧病中诗作46首》中“编者的话”，我才彻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一场飞来的车祸，让他从夏至到秋分整整卧床了三个多月。
《汴河文学》微信公众号中“编者的话”是这样说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曾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说的是人在困顿的时候，也许恰恰是思维最为敏捷的时候，直至抵达思想的高度。今年是诗人徐慧的本命年，一场飞来的车祸，让他卧床了三个多月，整整从夏至到秋分。在此期间，他的身体困顿到了极点，但是他的意识恐怕也抵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地。电脑盲、手机盲的他，竟然尝试着在手机上创作了46首诗歌作品（含两首组诗），不谈质量，仅创作数量也不能不让我们震惊并心生感佩！这些诗，无论写情写思写人生，也许都会给我们别样的感受。
看完这段话，我不由得回想起夏秋之际那段时间所看过的徐慧的诗，回想起当时看了这些诗的感觉，于是又将这一组诗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遍。说实话，我一次性地读840多行的诗，有生以来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大学时候读的李松涛的长诗《无倦沧桑》，一千几百行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感谢《汴河文学》微信公众号让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并再次感受了徐慧这组诗歌的魅力！
    “诗是现实日常生活折射到灵魂深处开出的奇特花朵，是对真善美的引领。”这是徐慧的诗观，他的46首“病中诗”就是现实生活折射到灵魂深处开出的奇特花朵——病痛中绽放的生命之花！让人看了之后，感受到的是真、体会到的是善、领略到的是美！
病痛能不能入诗？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赞美病痛是可耻的，因为赞美者自己就不愿意经历病痛，赞美病痛无异于教人自杀；然而回避病痛又是徒劳的，因为病痛此时就在身上，回避病痛只能是自欺欺人；如果沉沦于病痛所带来的痛苦则是有害的，沉沦于痛苦只能是更加痛苦。诗人鹰之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好诗歌不是写苦难，而是面对苦难的态度！” 单从这个角度讲，徐慧的46首“病中诗”就不失为一组好诗。这46首诗虽是病中之作，但我们从中看不到对病痛的回避，看不到在痛苦中的沉沦，更看不到对病痛的赞美，看到的只有他直面病痛的率真、宽容他人的善良和热爱生活的美好！
“诗者，人之性情也。”为人为诗，“真”乃第一要务。“诗文一道，根乎性而发为言，本诸内者表乎外，不可以矫饰，而工与拙亦因之见矣。”徐慧是一个诗人，更是一个性情中人，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真诚豪爽、重情重义的天然性情。“诗品即人品，文学即人学”，他为人的真实也很自然地显现在他的诗歌创作当中，他的46首“病中诗”也并没有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失去真实。

而我，躺在病床上无路可寻。疼
遍布全身，让我明白废物的含义
唯一能动的嘴，淡不出鸟来，我真想
把自己提溜起来狠揍一顿，最好
扔出窗外，扔到，末日之外去。
——《我真想把自己提溜起来狠揍一顿》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伤害的不仅仅是诗人的肉体，更是精神。徐慧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坚强、肯吃苦，要强、肯上进，不论到哪个单位做什么工作，都坚持把工作做在前面，力争做成精品。让这样一个人闲躺在床上三天都受不了，何况是三个月？！更让他憋屈和遗憾的是这场车祸使他失去了一次难得的免费出版诗集的机会，作为一个普通的诗歌爱好者，我完全能够感受和理解他内心的那种“真想把自己提溜起来狠揍一顿”的伤痛感。
尽管这场车祸给诗人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但他并没有抱怨谁，而是把这场车祸归结于天意。

我的思想抵达天意。天意的旁边
开出一朵俗世的梅花，送来问候。
很别致，没有三弄。只一弄就提醒我
无论飞来的还是预料的，都是天意。
        ——《一束光穿越绝地》

徐慧虽已近知天命之年，但以我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迷信天意的人，他之所以说“无论飞来的还是预料的，都是天意”，无非是不想把责任推给别人、去抱怨别人，这就是他善良的本性的体现。

走不近你，我不怨你。距离
并没有更远，只是我的谦卑
早已注定，金风和玉露相逢时，平衡
就走丢了。……
        ——《你不知我，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沧桑。
在你眼里，再老的背影都是不老的
伟岸，你还是把我当作从前，而我
早已把你当成隔世的莲。
      ——《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沧桑》 

    波兰诗人米沃什说过，诗歌“是善神，而不是恶灵。”徐慧身处病痛之中还能依旧这么的善解人意、为他人着想，我看这样的诗就是“善神”，是诗人的“善”的化身。
人们常把诗人称作缪斯之子，看重的是缪斯作为女神的天生丽质，寄托着人们对诗歌能给人以美的享受的真挚而朴素的愿望。诗人也是人，身处病痛之中不可能没有痛苦，遭遇天降横祸有怨恨也是正常的，但徐慧在46首“病中诗” 中，并没有肆意地宣泄这些痛苦与怨恨，更多的是回忆曾经的感动、忘掉眼前的伤痛、想象未来的美好。
“都不去打扰了。无论是北方的白桦林/还是南方的木棉树。谈不上遗忘，深藏/深藏在我充满渴望又柔软的眼神里。”（《我还有资格去寻谁》）
“甘愿沉沦。甘愿用九百九十九首诗，替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同时，甘愿把自己/变成流泉，去回报路过的花草还有蒹葭。”（《我从你的陷阱里走了出来》）
“我打算把日子当作剪不断的绳子/在此处打一个结。像起一幢墙/把所有的郁闷留下，让所有的快乐/继续出发，暖暖小寒大寒、小雪大雪。”（《秋分》）
“至于，你被雨水淋湿的衣服/我会晾干。要来你还是来吧/那枚红苹果，正长在秋天的树上/等着我们品尝呢。”（《我只向柔软低头》）
“我仰起脸看月由缺到圆轮回，不再心痛。/竹韵荡漾，琴声无绝。不必喜相逢，不必/长相思，不必空叹惋。相知千年/再迟的相遇也是重逢。”（《千年之前，我的江山里就站着你》）
“只是，我不能选择绝望。一对/可爱的儿女，还需要我的肩膀。/纵然江河日下，我也要/用微笑，掩饰越来越多的泪水。//让苍茫，化为手中明灭的烟灰。/让纯真滔滔如歌，淹没俱疲的身心。/边走边唱，把剩余的脚步/打磨得铿锵有声。”（《我不能选择绝望》）

在徐慧的46首“病中诗”中，这样给人美好、令人感动的诗句可以说俯拾皆是，遗憾的是由于篇幅的原因不能一一展示在读者面前。这里还是让我们完整地读一首他的《我们一起去开荒》吧： 

别忧，别慌，别急。等我伤好了
我会和你一起去开荒。我做拉犁的牛
你做扶犁的舵手，开出一片属于
我们自己的沃土，种植我们自己的禾苗。

那时，不一定是初春，有可能是深秋
别人享受着收获的喜悦，我们营造着
自己的山水，栖息诗和远方。汗水
染红了迟迟复迟迟的斜阳。

我们的草庐，搭建在山之南水之北
没有牧笛唤归。清风明月处，你为我
点燃的烟，与星星挨得很近。篝火旁
天地祥和，再也没有生老病死。

我们喝自己煮的茶，吃自己种的粮食。
大雪封山时，一朵红红的雪莲
舒展成鸟的歌唱。红尘之外
我们的山水，处处清明。

在本文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样一段话：诗歌同雕塑一样，要“避免丑”。在表现痛苦、哀伤，抒发愤怒、怨恨时也应给人以美的感受，使人想到或向往真、善、美，而不能去展览、欣赏和宣扬假、恶、丑。这也应当是所有诗人共同遵守的“法律”。徐慧就是这样一个“诗歌法律”的模范遵守者，徐慧的这46首“病中诗”就是这样的“诗歌法律”规范下的一组杰作。（2016年12月14日）

                                   

[小河草儿简介]本名何育锋，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阳原县作家协会理事。《中岳》诗刊主编，《诗歌论刊》创办人。对联、格律诗词、自由体诗、打油诗、文言散文、现代散文、诗歌评论、新闻报道、公文材料等均有涉猎，新近创作完成个人第一部长篇小说《落叶飘飘》。作品散见于省市县各级报刊杂志及网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