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里的诗（组诗）
              华生

父亲的心情与一场雨有关
               
父亲在电话那端，说今年大汗
地里的苗只出了三成，要诀收了
从他哽咽的语言里，我听出
他对土地的依赖，远远的
胜过对我们的依赖，土地
是父亲背后依靠的一座大山

等他渐渐平静了，我忙对父亲说
你怎么会没有收成哪？我就是
你当年播进土地的种子啊，从此
天气预报里，多了我的一份目光
那里住着父亲的心情

直到这场雨，从父亲的草帽上滴落了一宿
我才敢给父亲打电话，听他被雨水滋润的心情
年轻了很多


一场雨与土地的对话
                 

土地笑了，农人笑了
躲藏在泥土下的种子笑了
落在地上的雨点，像碰触
腋窝的手，掩盖不住的笑容
已经在肚子的内部发出响声

一个叫曲三的农人，在自己承包的
土地前，不停的徘徊
种子被播进土地已经一个月了
至今没有露头，他急得
隔几天就去地里
用手扒开泥土，
看一看
孕育中的种子，
有没有动静

雨下了一个小时以后，我给他打电话
他没接，我想知道
他干旱的眉头，舒展了没有
其实，我们都知道
这点雨，还没法让土地喝饱
但让种子发芽，已经有了希望

标本

一座寺庙，倒在一段历史的手上
充当这双手的，有我年少的哥哥
他们是一群，被红色情绪灌醉的人
冒出头顶的酒气，一点就着

惊跑的佛，从打碎的泥身里逃出
打坐在天空，等待时间的水
洗白自己

那些，把家乡的天空
捅出捅出窟窿的
人，唱着歌曲
随下一个大潮，
去了远方
去认他乡做故乡了
返城时，当年的血
从时间的刀，割破的伤口里流尽

后来，这座寺庙修复时
修缮者，有意留下的这些断墙
像一根如柴的肋骨，像那段
历史的标本

大旱不过五月十三

土地对种子说，再等等
大汗不过五月十三，种子动了动
抽吧的核桃一样的身体说
阳光已经吸走了，我身体里百分之八十水分
这样下去，我挺不到五月十三

这种对话，发生在每天冒火的晌午
一脚踩下去，松软的泥土
埋葬过鞋面，风一吹
就是明天的沙尘暴
我在这片被阳光烘干的土地上
寻找父亲想象中青苗，难道春天
真的就这样，还没有发声
就被风，带到进夏天

水泥地面

水泥落在地上，还没有磁石
还没有，像石头一样坚硬
一只蚂蚁爬了上去，随后
是两只，三只
它们妄想，趁着
水泥
尚未凝固的机会，回到自己的家
那里住着，喊它们回家吃饭的爹娘
住着，等着它们回喂奶的孩子
哪怕是死，也要和亲人们
像蒜头一样抱在一起，整整一个下午
一车一车，倒在地上的水泥
制造了一场，比唐山还大的地震
让一只或几只蚂蚁，失去了家
我是一个和泥的小工，也是
一个臆想的大师
一边欣赏师傅越抹越平的手艺
一边想着蚂蚁，找不到家的
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