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藏家给你一个安宁的名字，叫康巴，
蒙家给你一个清澈的名字，叫诺尔，
草原的根系盘结在一起了，
哦，我草原的诺尔，康巴。

你就安卧在这辽远的边地，
你永恒地遥望蔚蓝的天宇，
你看白云悠然地飘过，
你看大雁英壮地飞过。
哦，康巴诺尔，
我边远的湖泊。

获悉了你名字的缘源，
我如刚刚知道了母亲的乳名，
想象你少时的模样，
心底顿有一缕暖流缓缓升腾。

边远吗？
我怎么感觉你偎依在了我的胸口。
我的心岸已远离喧嚣的欲望，
心灵的航船已在这宁静的边地泊留。

边远，康巴诺尔，
你是一部大地书。    
我已识读你五十年了，
到如今，仍默默深情地把你诵读……


曾在你的襟怀里

在湖畔我凝望白鹭游弋，
在你襟怀任我激起水花的莲朵。
在你身畔我俯识草木，
目放长空，我听望雁的秋歌。

簇簇马莲花是蔚蓝色的，
蔚蓝是我童年的底色。
芨芨草是长生天降下的纽扣，
它阻防草原衣衫扬起风沙大漠。

我曾在你身边追逐蒲公英的飞扬，
那是生命起程时梦想的绽放。
我总愿带着这飞翔的种子，
这带梦的种子也带着我少年的梦想。

我带着这飞翔的种子去远方，
多少年的时光啊，
血液里奔流的还是少年的印记，
少年的印记啊，
是我一生的行囊。


你曾告诉我

你曾告诉我
并不遥远的往事，
我还能看到勒勒车
轧印的千年尘辙。

北畔有清泉，潺潺细流，
殷殷滋养着这边远的湖泊。
这是天与地的滋养啊，
润泽着草原眼睛的纯慧灵光。

郁郁草浪
伏现出安祥的群羊，
群羊如白云游移啊，
是要去牧饮星闪的天河？

最美的景致
是浓黛轻烟的晨晓暮晚，
马牛行群，如云如锦，
一幅天国的牧歌。

日暮天涯，
诺尔半湖红波，
野花盈摇，
一片香风飘过。

你曾告诉我
这并不遥远的往事，
从此我的心里有一曲
勒勒车载放的牧歌……


曾经的忧伤

什么时候？
你明澈的眼睛有了脏褐的云翳；
什么时候？
蚊蝇浊气在你躯体泛起。
我已知道，
有一个叫作欲望的巨蟒将你污秽。

什么时候？
漫天的黄沙迷乱了你清澈的眸子；
什么时候？
你的畔边被垦犁的满目疮痍。
我已知道，
是我们人类内心的昏愦将你残毁。

康巴诺尔，我的母亲湖，
你心中生出悲愤的忧伤，
你心底涌出
苦涩的泪。

终于，你的儿女从昏愦中苏醒，
痛跪在你的胸前，
发出深深的忏悔。
植补草木，拨去你污浊的云翳。

让我们永世记取这曾经的伤痛吧，
在诺尔畔立一座戒碑。
告戒后人：
毁坏大地，
就是毁绝我们人类自己！


边远

我曾为生在你的身旁心感居卑，
因以为边远地带是落后一方。
我曾追谋繁华的都城，
便为远离你而费尽思量。

你并不恼怨，
你知我还是一个不更事的儿郎，
你一草一木地对我教化，
让我知悉生命轮回的万古久长。

你告诉我雪原下小草耐着严寒
在微弱地呼吸，
它们坚持着，等待春天的太阳。
你告诉我薄薄层土生命的使命，
让每一株小草得到大地的滋养。

这里应是一方安谧的境地，
我从羊玉石一样的眼睛里读到了安祥。
这里是生命教化的境地，
我领悟了百灵鸟婉转声里生命的歌唱。

我读懂了沙尘暴悲愤的语言，
那是草原母亲
为犁伤的肌肤极度的哀伤。
我感到了百灵鸟无踪的缘由，
有人类贪婪的地方便有生灵的夭殇。

我年复一年地读你，康巴诺尔，
读到你北依的锡林郭勒。
蒙古包前手执水瓢的老额吉，
谦恭地把水弹向天地六方，
祈愿长生天呵护大地生灵，
感恩长生天给人间四季的安祥。

简陋的蒙古包告诉我，
俭朴是生命的本真。
只愿诺尔清澈永在，
只要草原碧绿永常。

碧波轻轻拍打着诺尔的岸畔，
我想起了佛僧敲击着木鱼。
边远有淡泊的坚守，
边远有长生天的仰望。

康巴诺尔，边远的湖泊，
在你身边，我获得了关于生命的真谛。
若青涩年华时奔向钢筋水泥的城市高楼，
我的人生理念、思想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