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原
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臆想
曾在我脑海里翻云覆雨
他的血管、毛发及整个躯体
黧黑掺杂灰白的肌肤
如同与生俱来的梦魇
那么古朴恒久 那么荒蛮与原始
汪洋恣肆的冷意
时时撩拨 我的忍耐力
除却戈壁瀚海 不厌其烦的黄风
频繁肆虐的冰雪 虎豹豺狼熊罴
觊觎误入歧途的腐尸
善意覆盖抑或吞噬果腹
高原秃鹫 饱食后对峙半截腿骨
人类的新鲜腿骨 翻转不屑的眼神
乱石滩 死鱼眼睛似的海子
从不守规矩的河流横冲直撞
肆意流淌某种激昂
荷尔蒙失控 冲突杀伐 弱肉强食
别的什么都不生长 诸如树木花草生灵
拒斥生命 拒绝温情是一种常态
时间长河流过 亿万斯年
唯有亘古如斯的天葬台
在草地深处山巅
盛开如罂粟玫瑰
命中注定却之不恭
深度体味它的荒涩与阴冷
那是在某年某月某日
我骑马走过
叹为观止的大悲原
2015年3月4日夜
黑森林
最后一只凄苦唳叫的鸟儿是乌鸦还是鸱枭
不得而知
它通体发黑 似一个逗点
以平躺姿势蹲伏于寒夜冷枝
黑森林漆黑如墨 或如一口倒扣的铁锅
它吞噬一切光亮和鲜活
黑森林荆棘丛生
它拒绝一厢情愿 拒绝造访者
瘴疠弥漫
霹雳闪电也无可奈何
长虫 恶兽 毒蛊 巨蟒 乌鸦
足够逼退不速之客
最终毁灭它的
依然是熊熊烈火
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
瞄上它已有些时日了
黑森林已矗立亿万斯年
黑森林最终只能收获一声浩叹
2015年3月4日夜
颤栗的鸟
数九寒天
漆黑的夜里
那只刚刚成年的麻雀
蹲栖在一颗老榆的枝头
在自然界 榆叶最依恋树枝
它们的相爱有始无终
横竖能遮挡风雪
麻雀瑟缩在树冠一隅
浑身毛发齐竖
整个看来似一个毛团
手电筒打开
麻雀在强光束直射下觳觫起来
眨巴着的一双小眼睛里
流泻着恐惧和慌乱
双手一举 弹弓发出怪异的响声
麻雀扑簌簌落地
一只鸟再普通不过
就似一只黑蚁或黄蚁
生命本无足轻重
你抬起左脚抑或右脚
就能将它碾死
至今我还在反复咂摸玩味
它那歇斯底里的惊恐和颤栗
请设身处地想象一番
假如你就是那只可怜的突厥鸟
蹲栖在高地的凄风冷雪之中
守望梦中那温煦和暖的春天
2015年3月4日夜
老诗人
老诗人确已老了
须发全白 腰身佝偻
一切物质的欲望都已黯淡
老朽的心胸里翻不起一丝涟漪
应景也好 听将令也好 怀旧也好
他想吟唱 他总是心有不甘地吟唱
可是 后嗣们已集体变声
甚至一代复一代早变得面目全非
老声之于新音 多么格格不入
老诗人似杜鹃啼血
可他收获的只是
别人的摇头与叹惋
老诗人插下自己的犁铧
却发现田园已荒芜
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
乱石横陈 杂草葳蕤
老诗人喑哑了歌喉
茫然四顾
竟觅不见一个知音
老诗人开始厌恶拿他当祭品的人
他曾被一个时代量身打造
2015年3月4日夜写于清河家中
我尝试了一回幸福
我尝试了一回幸福
决心不做车奴房奴
不背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虽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也能试着喂马劈柴种地收菜养鸡
拒绝转基因食品
拒绝剧毒农药和碳酸饮料
拒绝苏丹红瘦肉精增长素三聚氰胺
拒绝形形色色无孔不入的癌症
拒绝莫须有的罪名和祸不单行
拒绝征地拆迁
拒绝开发区的高烟囱和阴森可怖的厂房
拒绝别人有意无意的骚扰
拒绝痛恨腐败和堕落
拒绝跟任何势力媾和
拒绝左顾右盼瞻前顾后
拒绝官马尻蛋一样
或阴森恐怖或假装仁慈的
上司的大脸盘
甚至拒绝被幸福……
如此 我就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我只能生存在理想的真空中
就似一片古老的蝴蝶标本
只在无边无际的梦境里恣意翔舞
2015年3月4日夜于清河家中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并非酒后的东撞西闯
滴酒不沾已有二十余载
疾病和与生俱来的俗世烦躁
每每折腾得我夜不安寐
曾几何时 我多么痛恨老家那爿打泥炕
我屡屡似一只被风沙击懵的黄蜂
左冲右突 突然就找不到
回家之路 在三月
草长莺飞只氤氲于想象中
村口有两棵老榆
伫立百有余年的希冀
那是曾祖父亲手栽植的念想
用以引领四处闯荡一身疲惫的子孙
回家 顺着那条崎岖坎坷的时光隧道
一头扎进村庄的怀抱
只是我再也找不见
那缺少行道树的蚰蜒小路
那一声熟悉的狗吠
以及牛鸣马嘶 打麦场上的愉悦和酸辛
五谷的馨香和酣梦
我的村庄 远离稼穑的温存
总有些时日了
田园荒芜 只生长钢筋水泥和城市灯火
还有风干的农具和已标本化了的牛马
我 一个不伦不类的农人后裔
非驴非马地希冀和想象
终有一日
我心皈依宁静 有两行浊泪
瞬间在落满尘埃的脸颊
淌出两条小河 别梦是青涩的果子
子夜时分 孤魂野鬼般的游子
在寻找通向家园的土路
炊烟是我永恒的乡愁和依恋
如今还在庄廓院墙头飘荡升腾吗
2014年12月29日夜
怀想风雨
风有风的路数
雨有雨的足迹
那年盛夏一声惊雷炸响 一道闪电
瞬间劈开三叔家屋后那棵青杨
老树肚腹开裂 有绿血汩汩流出
三叔说有树精蜗居在树身
正如今日三叔蜗居在八尺厚的黄土下
祖坟里总无青烟可冒
家族的今天终成了没把子茶壶
风雨似一把把雕刀
在悉心雕凿村庄和岁月
把许多老人雕刻成一块块石碑
树立在黄土山垣上每个土堆前
默默守候着土地上的酣梦
尚有一茬又一茬
生生不息的信念和期冀
复制又粘贴 还得不厌其烦地拷贝
子子孙孙 无穷无尽
农耕文明 有始无终
直至今天 风还在劲吹
雨还在淅沥
瑞雪兆丰年的信念之树
依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可我古老的村庄
早已在风雨中作古
一同作古的还有唢呐声和高抬深埋的记忆
依依袅袅的炊烟
爬满绿苔藓的庄廓院墙
栖落过麻雀和画眉鸟的花果树木
秋冬季节碌碡在打麦场上的闹腾
风雨还在雕塑
它在我老父老母的额头
雕刻出犁沟状的印痕
一道又一道我读得惊心动魄
最末作为艺术精品的我老母
被风雨珍藏进黄土层中
怀想风雨
但我也痛恨风雨
我甚至无奈于风雨
突然我心生灵犀
儿女们本就是风雨吧 无休无止
始终在冷酷无情地雕凿
材质松软的父母
直到把成品半成品都珍埋进黄土
2014年12月29日于家中
我那可爱的村庄
村庄基本由三姓人组成
三姓人是三个大家族
一个家族的男人天生缺少髭须
六七十与三四十的父辈与子侄辈
堪比兄弟 只是有些人肤色白皙
有些人一脸的无奈和黑干憔悴
都是被狗日的岁月闹的
风的刀霜之剑
生命在地方曲艺灯影戏与社火的大缸中腌制陶染
末了色彩不色彩的都无所谓
土黄色的乡村遍地风流
你想通过容貌面相倒清他们的辈分
几乎算白费心机
爷爷没胡子 奶奶的岁数就难估量
还有一个家族的男人 普遍缺少眉毛
最后一个大家族的所有男人
到而立之年准定掉光牙齿
走风漏气的对话常常嘹亮于村庄的
早晨抑或黄昏 无奈春秋
惹得家家户户墙缝里屋檐下的麻雀
以及栖落于庭院内果树枝头的画眉与老公雀
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嚼舌讥笑
还有些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小家族
有的遗传肝硬化
有的风行脑溢血
罗圈腿家族常常把窄微的村巷
走得风生水起 哦我的村庄
每当唢呐声撕裂清晨的空气和天幕时
一副灵柩准定又被高抬深埋
亡人奔土 入土为安
每当鞭炮发出嘈杂而剧烈的响声时
是谁家又添丁进口了
村庄的风流便代代相传
文明的种子如期入土
之后必定发芽分蘖开花抽穗灌浆
直至成熟 垂下羞涩沉重的头颅 在劲风中
村庄无数次地死灭
村庄又无数次地新生
2014年12月30日上午
今夜你想睡王法
——致一位女诗人
今夜你想睡王法
他如椽的阳具 在春天摧枯拉朽
阵痛与吼喊声响彻环宇
一些阴毛和阳毛
在莫须有的时空盘旋翔舞 酣畅淋漓的夜的口水与体液
从相应的部位汩汩涌流 那乐极生悲的嘶哑
被扼捏在喉咙 无奈愉悦和痛楚
灵与肉的冲撞
始终鲜嫩如初 欲死欲生
两只猫 一只公猫一只母猫
在能赛跑的北方平房顶上
叫春 撕咬 搅缠
背景如斯 在春天谁能不一惊一乍
春雷滚过 万物萌生
你拒绝伪神圣假崇高
后道德的风帆自此就千疮百孔
要睡就去睡吧
这世上没有不想睡觉的人
这正如自然界没有从不叫春的猫一样
稀松平常 只是直至今日人们才知道
想跟谁睡觉 原本是你的自由
这跟后道德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如同水奔向大小沟渠
全凭势能与激情
吃饭 睡觉 撕咬 用肉体猎杀
一切随你所欲好了
2015年3月8日于清河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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