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冷意
贾存斗
雪的洁白让雪在人类精神里脱离了冷的范畴。
温润暖意从文字或者一副古典画里弥漫开来。
与之相映成趣的残荷，村头停止转动的石碾，
父亲带有浓痰的咳嗽，母亲年复一年的唠叨，
以及一年年需要确定方位需要匍匐跪拜的祖坟，
儿时的河湾，一棵枯树，一堵残垣，一个黄昏，
一句诗句，一把野菊，惆怅时代的远方慰藉，
这一切成为岩石内心的泉水与根须。南山之南
北山之北的羊群柿子树天真嬉戏得日月生辉。
喜鹊蜜蜂各自行使不同天气的指令。溃堤的河水
让无数望着河水虔诚祈祷的枯枝败叶得到超度。
花与果实坐在村口等待游子回归。酒在酒瓮里
寻找秋天决斗。而秋天的肃杀比冰天雪地可怕。
隐隐约约的冬天势力在日常细节以不同面目出现，
并通过一次次婚丧嫁娶表达对神与祭祀的感恩。
独坐禅房的茶杯抱着一杯茶水融入大河的洪流。
天黑之即你恰好抵达了墓中的客栈。客栈老板
是一堆温度残存的灰烬。客人是告别尘世的秋虫。
万事万物的心理装满了从未谋面寒冷的寒意。
河岸随河水暴涨枯涸慌乱游移。夕阳孵化鹅卵石。
蹒跚而去的大河被远山抱上天空。晚饭之前
一班班从城市开来的公交车带走上夜班的冬瓜。
一捆捆稻谷一想到未来便毫不掩饰失望的情绪。
二大爷坐在山崮之上吸着旱烟。浑身裸露的女人
以空前绝后的卑微与男人岩石草木扭打在一起。
世世代代腐蚀的刀枪剑戟在挖掘遗址里唉声叹气。
世风日下才越来越感觉冬天是个特别可怕的怪物，
才越来越感觉祖母的土炕温馨无比。故乡在哪里？
托住脚板下沉的岩石上刻着“禁止入内”的文字。
你知道看见鸟的时刻你已经飞走了。树在瞳孔内。
一株株被女人从到稻田拔出的杂草扔进你心里。
凌空攀援的无形有形藤蔓把你缠绕得近乎窒息。
其实一座座秋天的荷塘就在你手心里讲述春秋演义。
你是一尾鱼又是一只猫，你似乎还迁徙到奥地利。
那里的山全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那里的树
全是穿着燕尾服的交响乐团一丝不苟的指挥。
那里的房屋基础下面是几千米厚的贝壳。那里的人
晚上总是梦到大西洋浪涛汹涌，总是梦到蒲松龄
笔下的狐狸变成知书达理小姐。那里的黑熊老虎
已乘着浓重大雾向北冰洋方向溃退。交响乐音乐会
一场接着一场。前来留学的北京二锅头学会与香槟
和平共处。昨晚康德失眠了。昨晚贝多芬约会去了。
昨晚圆明园的一池池荷花终于以凋残之美征服世界。
爷爷的老烟枪与牛仔的猎枪共同列入文化遗产名录。
暖意冷意从北京大学的东西方文明对话中获得新角色。
但是秋天还是秋天，雪花还是雪花，莲藕还是莲藕。
美食美景即真理即幸福。与会者全浮在汪洋大海上。
不必一再追问盛大宴会如何以鸡鸭鱼的生命为代价。
2025年8月27日于北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