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葱,原名李立丛。当代诗人、编审。著有诗集《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个早晨》《郁葱的诗》等十余部,散文、随笔集《江河记》《俗生记》《艺术笔记》,评论集《谈诗录》《好诗记》等多部。诗集《郁葱抒情诗》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尘世记》获塞尔维亚国际诗歌金钥匙奖。
万物有灵,写诗就是写自己
第三届河北青年诗人笔会在邯郸广平召开了。邯郸是河北诗歌的福地,我们在这里召开过两届河北青年诗会,举办过“燕赵七子”研讨会,这儿还有建安文学奖等。桫椤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眼睛不太好,一下看成了广府,由于对广府印象很深,所以内心很高兴。不过来之前弄清了实际地点是广平,这儿,我没有来过,反倒让我生出了几分新鲜感。
之所以对广府印象深,一来它有北方罕见的水城风貌,二来那里有座叫弘济的古桥。这座桥是安济桥——也就是赵州桥的姊妹桥,它俩像双胞胎,但命运与品相却各不相同。与此类似的还有石家庄市于底村的永安桥,年代晚一些。我一直想写写这三座制式几乎相同的桥。
广府的弘济桥没有赵州桥那么大名气,也少有人为干预,反倒保留了它最可贵的本真——不修饰,不粉饰。这么多年过去,天地变迁,河流改道,当年的河流早已干涸,只剩下了一座桥静静立在那。这真让人感叹岁月沧桑,偌大的天地不动声色就改变了万事万物的模样,哪怕是坚硬的石头、奔腾的流水,也逃不过这般变迁。
或许有人会问,说这些跟写诗有关系吗?有关系。感受这些能让人更沧桑,更知道时光怆然,明白万物有灵,也如尘埃般易逝。有了这样的感悟,文字的起点自然会高一些。我常常琢磨这些似乎与诗无关的东西,总觉得自己跟它们有说不清的渊源。所以我才说:“写诗就是写自己,写自己对人、对世界的感知。”
写作是德行和品质的传递
在一次诗会上,朋友问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格局有点小?我告诉他,如果我们这辈子能把自己对人、对世界的认知写透,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当然,这些感知终究是情绪的流露,所以对一个成熟的诗人而言,关键不在于如何运用技巧,而在于如何驾驭情绪。这就如同许多好诗,有些小诗不一定多深奥,但能滋养人,实实在在影响人的一生。
记得我二十多岁刚当编辑那会儿,读到鲁黎先生1945年写的《泥土》:“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有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诗句虽朴素传统,我却不知多少次想它,早已把它当成了座右铭,希望这首诗成为自己的写照,愿意自己最终也成为一条路。这或许是职业编辑的本能与责任吧。这最初的阅读,真重要啊。你说这首诗简单吧,可它偏偏让我感到一种内在的人性和神性。
之所以提到鲁黎先生,有两层意思。一是作为后来者,一定会受前辈风范和作品的影响。比如我最初接触的诗人田间先生,他似乎只会写诗和编刊物,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善交际。所以这么多年,即使我做了很久的主编,也基本上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再比如《诗刊》的老主编张志民先生,每次发稿都特意嘱咐我:“简历要写我是河北宛平人。”宛平包括现在的石景山、丰台、海淀等区域,早就划归了北京,我知道那是张志民先生对自己的根基深入骨髓里的眷恋和不舍。我因此尊敬他,觉得我对这块土地也有了一种责任。还有徐光耀先生,他说:“往后,你要把心里的沙子磨平。”所以后半辈子,我都在慢慢磨。也记得牛汉先生、公刘先生、屠岸先生,我们未必有他们那样的学识和智慧,但一定要传承他们的德行和品质。
我说这些的另一层意思是,一个好诗人一定是对中国诗歌发展,起码是对现当代中国诗歌发展线索了解相对比较透的人。2015年编《抗战诗篇》时,我仔细翻阅了一套十卷本的诗选,发现朦胧诗之后诗坛出现的那些形式和语言,其实三四十年代的诗人们很多都用过。那套书里收录了那么多的名字,可最终能被记住的没剩下几个。想起来真让人感慨。
既要好好写诗,也要好好生活
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县城里,那儿的日子不疲惫、不紧凑,如果不去感悟,好像也不会有多少深意,但它松弛的氛围,容易培养人恬淡、安然的性格。我一直期待着,把这份性子融进笔端,然后写一种冷静且有内涵的文字。
写作本质上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有的人越写,心态越好、状态越从容,也越懂得生活的真谛。也有的人把自己写得很躁、很闹,写得心绪不宁、焦虑难安,这实在不是好状态。还要提醒我们的年轻诗人们,诗歌和写诗固然是极致的美好,但诗坛这个“圈子”也是个小社会,社会上有的种种,这个圈子里都有。所以要重复我曾经对年轻诗人们说过的话:“第一不趋同,第二不老化,第三不是非。”无限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到极致,许多芜杂自然就能摆脱。
做艺术跟做人,道理基本相通,最终看的还是人的品质。大家既要好好写诗,也要好好生活。期待着年轻诗人们互相热爱、互相欣赏、互相提醒、互相认同,搀扶着走路,一步步都走稳、走好。我曾经在访谈中提到过:“真正的好诗人都相亲相爱,真正的好诗人都是内心开阔、心溢良善的好人。”
诗人要触碰那些不可言说的文字
当下,诗人们似乎普遍对AI抱有焦虑。我一直觉得AI终究是技术,而诗歌是艺术,二者有质的区别。AI对我而言,仅仅是个工具而已。就像早年计算机赢过国际象棋大师,但最终下棋的还是人,而不是机器。再者说,如果诗人们有十足的自信,自信AI写不过超越自己的作品,相信自己能在诗中表达出AI难以触及的灵魂意境,那又何谈焦虑呢?我不认为那些具有强烈个人特征的诗,是AI能够模仿出来的。如此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可焦虑的。前两天我在微博中说:诗人要“触碰那些不可言说的文字”,连诗人都觉得难以言传的表达,AI更无从把握。
说到这里,很有感触地想到两个特别的数字:2025年,既是《诗神》创刊40周年,也是《诗选刊》改刊25周年。想起这两个数字,感慨太多,感觉几乎是贯穿一生的分量。借此机会,深切地怀念一下我们的《诗神》——我已经为《诗神简史》写了20万字,打算等我再老些,老到写不动别的文字时,再慢慢完成它。
再谈谈《诗选刊》,在我担任主编的十几年里,刊物几乎没有办刊经费,改刊的那一期,编辑部人员只有我和张庆岭两个人,还有七八位业余时间无偿为刊物选稿的作者。那时候太难了,正因如此,才更要用心办好刊物。怎样办好?我想到了铁凝在刊物改刊时对我说的话:“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刊物一定要有大格局,不狭隘。同时也为在座的和不在座的所有诗歌期刊的编辑同仁们送上祝福——这么多年过来,我深知办刊物的不易。
(注:本文为根据作者2025年6月30日在第三届河北青年诗人笔会上的发言整理)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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