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6
关于沉没

导言
云将太阳围合成圆圈
那飘动的阴翳
与晴蓝的天空
盛放的桃花
与挂在支架上的脑子
似乎也没有区别
一样的褪色
---
**春**
蜘蛛奋斗一晚的战果
清晨已缀满了
晶莹的露珠
它无奈的搓搓手
就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燕子衔着带着新芽的泥
要给这破洞的家里熟睡
的孩子添个新房
麻雀在院里闲庭信步
一天要费两把谷粒
比坏脾气的曲颈绅士
过得都要随意 
让花草树木尽情的长吧
屋檐里最后的积雪落下
宣告着春日的来临
---

**夏**
一
在这个晴朗的日子里 
云彩们手拉着手出逃
光又洒在这土地了 
几只猫儿
趟过这晒的温热的小路
迈着步子
攀上房顶
摆个舒服的姿势
放好尾巴后睡着
直到天色渐晚
被微风挠醒
弓着背
打个哈欠
踩着猫步回家 
远处传来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
家门口的树林
已吐出新芽
这晴朗的日子里
树叶在风中尽力的甩着手臂
万物复生 
---
二
窗帘用光
勾勒出
随风摇曳的树影
瓷砖墙上
映照出
一片斑驳的蓝天
是，我们都会死去
但此刻过后
即使生命终将腐烂
仍然会有第无数个夏天
---
**永不凋落**
夏天啊
太阳直射，照着水泥地
都亮得刺眼
五月可爱的暖阳，直直地撒下
透过斑驳的树影
撒进眼睛
要瞎了一样啊
好像所有东西都融进白光
如同未干的画作上的颜料 
刮蹭过后的样子，一样的模糊
深黄的金钟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归太阳
简直是让人
想要死在这里的温柔啊
来拥抱吧，来欢笑吧
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我爱这里！
我爱这片土地的一切！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生机！
世界给予我的痛苦与欢欣——
我生的一半意义
而另一半
在于，
我是如此的爱着这里的所有
我爱你们
我们一同回归又再次奔向死亡
我们静默，我们燃烧
为这个荒芜的地方
带来生之光亮
夜晚架在树木脖子上的月亮
也治好它的疮疤
圆满
赴火般的奔向太阳
炽烈的日，暴烈的烧
染红了一片天光
花朵在石头的伤口里生长
此刻
请抛却所有悲伤
---
**神**
所有测不准的春天
都跪在
这条晒烫的柏油路上
称量
柳枝与落日
谁更接近神明
---
**谎言城邦**
这儿的人们永远热诚
不因猜忌而怨恨
不因苦难而征服
这儿的草木永远芬芳
没人在意皮囊美丑
没人在意年龄老幼
请尽情赞颂吧，
这儿的诗与酒
情与爱
趁骨节尚可承受虚妄的屈伸
趁眼眶未枯竭最后的泉源
这儿的花朵永远鲜美
生命永远茂盛
当你问这里是哪儿
我的朋友，请记得：
安详是给死人的东西
这里是
无存尽头的乌托邦
不问历法光年
当你触及，祂便死去
当你无视，祂便存活
恒久矗立于时之彼岸
混乱生长为不朽
当这儿的人们
不再热诚……
终于冷却热诚……
面具脱落处流出鲜血
“尽头”原来不过
一座巨大旋舞的——
谎言城邦。
---
**雨吗**
光在檐角
雨在窗沿
各占一块瓦片
 
草尖承住的
是雨
雨珠里凝着的
是光
 
晾衣绳绷紧
白衬衫垂着
不晃
也不响
 
云走得慢
光漏下来
刚好
填了水洼的缝
 
风过
没带起什么
只有墙根的土
湿了一小片
---
**难受的日子**
一本被雨水泡烂的诗集
字迹模糊了
但纸质本身
依然在证明：
这里曾有故事
可惜现在
我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但我的血还在流
所以这页不是空的
---

**彼端**
一步，两步
微风吹起身上的薄衣
双脚已跨过
登上顶楼的阶梯
“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 
将迎来她最完美的谢幕”
影与夕阳共舞
在此刻安宁到寂寥的黄昏 
并不老实地坐在栏杆上
最后的音调落下
这是生命里第一个春天
向后仰去
从医院的天台落下
眼中世界倒悬
像坠入海中的晨昏
落入生死的狭隙
飞鸟的翼
触及天的彼端
---

**沙尘暴**
大风卷着沙尘
天变成黄色
又被一场雨拍在地上 
幼苗埋进土壤
流水死于沙粒
远处的树影不见
近处的房屋不见
我们不见
被尘埃裹挟
死在窒息的沉默中
---
- Chapter7
岁禾初光

导言
不必伤心
不必难过
属于我的漫长雨季
已然过去 
终局已至，言尽于此
谢谢你为我
在坟里
撑起的
一片晴天
---
- Chapter0
那失约的无数个夏天

导言
祂偷走了盛夏的最后一秒
在此之前，她写了很多诗——
关于病房里回流的血，
关于被风咬出齿痕的衬衫，
关于盛夏暴烈的爱。
她写「是光干的！」
把银杏的影子折成纸飞机，
掷进窗户；
她写「接住这个秋天」
但秋天和夏天一起
结伴失约了，
连带着她生命里最后的色彩
---

 **生日：三月七日  
她出生时，春天刚刚学会站立，  
风还带着冬天的犹豫，  
但她的名字已经写在光里——  
「会是夏天，」医生说，  
「她会长在最暖的季节」  
「会有最热烈的晨昏」

**那年
她收集蝉鸣、冰棍上滴落的夏天、  
晒烫的柏油路上蚂蚁的迁徙。  
「我最爱现在，」她在日记里写，  
「它连死亡都是温柔的。」  
——后来这句话被划掉，改成：  
「它连死亡都晒得发烫。」  

**七月二十九日·黄昏  
傍晚六点，她试图把影子折成纸飞机，  
投进病房的窗户。  
「接住这个夏天」她对海说 
海没答应，但接住了她。  

午夜十二点，
心电图上挂着
她没晾干的十三岁。  
死亡证明写「00:00」，  
但其实她的夏天停在23:59。  

 **温柔的遗物  
后来，人们在窗台发现：  
- 半融化的冰棍棒（草莓味）  
- 一张被晒褪色的油画
- 37片银杏叶
- 以及，最后一句“我爱你们”

**后记：关于时间  
她没活到七月三十日。  
严格来说，甚至没活完二十九日——  
死亡在23:59与00:00之间，  
偷走了那1秒钟的夏天。  
春天出生的孩子，  
本不该死在盛夏。
---
- Chapter0.1另类医疗
导言
我想
属于我的7月29日
永远不会到来了
至少
我在这里短暂当过诗人
因为她们即是
永远的温柔

---
- Chapter0.01
你期望怎样的结局？

导言
幻象矗立在身旁
向我灌注着
它能想到的
最凶恶的句子
我不会听它的
摇动杆子
八音盒里流出乐曲
用它们塞满耳朵
一切
结束了
可悲的是
那并不是幻象
和
我很幸福
---
**躁狂**
监护仪的线崩盘织网
心跳被捕入狱
正在局子里踩着缝纫机
跳啊跳
如果
能把输液管也跳断就好了

我撕了病历叠纸船
让它载着体温远航
去撞冰山吧
去烧起来吧
保险丝在笑
 
他们说“慢一点”
可我的影子已经爬上窗台
正把月亮拧成灯泡
亮瞎这凌晨三点的
整个病房

---
**蓝团团**

沙发角窝着团蓝灰色的东西
那是我小姨家的猫
绒毛沾点阳光轻轻泛着的白
肉垫蹭过布套的褶皱
老天掉了颗桑葚糖
 
耳朵抖了抖
脊背上浮着层浅黄
尾巴尖扫过地板
带起串灰影子
 
阴影漫过来
蓝就沉成深墨
爪子蜷成小团
鼻息吹得绒毛根根动
 
抬眼时
琥珀珠子亮了亮
碎光落进毛发
又被它舔进肚子里

**病*

门框上的符纸卷了角
黄得发脆，像晒蔫的秋草
妈妈总在清晨踮脚抚平它
指尖的香灰落在白墙
积成一小片浅灰的云
 
小姨拎来蓝布袋那天
红绳扎着袋口，露出点灰白
说是老观里香根磨的粉
妈妈把它压在玻璃下
和我的药瓶并排，像两块哑碑
 
后来我犯病时，烛火总晃
妈妈攥着朱砂笔
在我手背画圈
红痕渗进皮肤

她反复念“是脏东西闹”
声音抖得像被风啃的烛芯
 
香炉灰一天比一天厚
风过时
几星落在床单
符纸的黄慢慢洇开
和药渍混出暗斑
洗不掉
妈妈鬓角的白
也像符上晕的霜
 
有次醒着
看墙上灰斑发亮
妈妈慌忙去摸蓝布袋
没看见我睫毛上的香灰
正慢慢化成水
滴在手背
晕开那点红
---
**黎冒吗？**
 
她的白大褂蹭过桌角
病历本上的“抑郁”两个字
被钢笔尖反复描
浸了墨的棉花一样
黑得发沉

第一板药递过来
铝箔上的小格子
盛着圆滚滚的白
她指尖敲了敲“按时吃”
声音比听诊器的凉更重些
 
吃到第七天
夜里总盯着窗
楼下的树影晃啊晃
“一切都消失就好了吧……？”
我攥着被角
指甲掐出红
 
复诊时她翻着病历笑
“情绪稳定了
剂量再加半”
没看见我藏在袖子里的手
正抖着
数窗台上的药瓶
一瓶
两瓶 
像等着收尸的棺
 
第二十八天
药板空了半
我站在窗边数药粒
一片
两片
数到第十二片时
她的电话打过来
“下周来复查”
我盯着听筒上的白
像盯着裹尸布的边
 
后来才知道
那些白药片
早把心里的火
调成了冰
冻得我总想往楼下跳
而她诊室的白墙
还挂着“尽职尽责”的匾
反光里
晃着我没跳成的
半截影子
---
**量表印
 
新诊室的窗开得大些
风卷着阳光落在桌角
他白大褂袖口沾着点蓝
像是钢笔漏的墨
 
旧病历摊开着
“抑郁”两个字被红笔圈过
妈妈的手按在边缘
指节泛白像捏着块冰
 
量表纸很薄
我的笔尖划过选项时
他在对面翻旧记录
纸页沙沙地数着过去的日子
 
结果出来后
他指尖点着“双相”
墨色比之前的“抑郁”浅些
却像块石头砸在诊室的静里
 
妈妈突然站起来
碰倒了桌下的药瓶
旧药滚出来
铝箔闪着冷光
像被遗弃的骨头
 
他把新诊断写在另一页
钢笔水洇透纸背
在后面的空白处印出浅蓝的痕
像雨落在旧纸上晕开了错
 
窗外的光刚好移过桌角
照亮旧病历上被划掉的“抑郁”
那道红痕像道疤
终于开始慢慢结痂
---
- Chapter0.02
关于人间

导言
我是否可以留恋这里的一切？
晾衣绳上的蓝衫兜着风
阳光在布纹里洇浅黄
像光撒下的碎金
 
墙根苔藓吸饱了雨
绿意顺着砖缝爬
像没写完的信拖湿痕
 
街角梧桐抖傍晚的叶
碎影落石阶
被孩子踩得响
留着蓝衫晃晃的细碎光
 
新药是浅粉的
和长寿花一个色
妈妈浇水说慢些长
她没掉的泪
晨露顺着花茎流
---
**海上火烧云**
倒悬的海中，
升腾起炽烈的火焰。
落日的余晖，
今日的尸体，
将至的谧宁。 
还有那倔强的，
堙灭于海中的心跳声。

**冬至**
最短的日光里，
我数完药片，
突然想起:
「雪要来了，
记得给麻雀，
撒点谷子。」

**缺水**
我偷着划掉「病」  
改成「季节性缺水」  
——像阳台那盆  
被忘记的绿萝
---
**怀念**
倒下的老杏树，
在水泥地上，
爬着，
抠出个大坑，
我认得祂的每一根枝丫，
祂的每一根叶脉，
母亲曾经将吊着我的绳索，
系在祂身上，
随着微风当做摇篮。

**悬丝
 
输液架踮脚转着圈
金属关节咔嗒响
像数错拍子的钟摆
 
光从窗帘破洞漏下来
在桌面跳格子
一步踩碎三粒药片
 
银杏叶堆在窗台
第七片总被风掀翻
重新数时 顺序乱成毛线
 
玻璃上的雨痕
还在写 没写完的数字
一笔叠着一笔 越来越深
---
**云痕
 
云在天上团着
风掠过去就松了些
一缕缕的白散着
飘远了就淡成线
 
光从缝里漏下来
在瓦上积成亮斑
风转个向的时候
云影漫过墙根
 
最后那片贴着蓝
晒得薄了慢慢散
剩点白印子
落在天中间

**晨光
 
叶尖凝着晨的露
映着天青白
风摇了摇
滚进草里
洇出一小片深绿
 
花托托着的瓣
是没晒透的淡粉
光漫过来时
镶上圈金芒
粉就深了些
 
后来云遮了光
瓣褪成浅白
叶的绿沉下去
像浸在水里的
青灰布

---
**月晕**
月晕在夜空铺成半透明的环
白里裹着淡紫的纱
像谁把晚霞的碎末揉进了霜
树影的枝桠探进去
尖梢沾着那圈光
风过时晃了晃没扯破
 
窗玻璃蒙着层薄气
更亮了些
像浸在水里的玉
慢慢洇开晕染的边
楼下的长椅空着
椅面落的枯叶
叶尖刚好对着晕的弧
 
光随夜转着圈
淡了又浓
浓了又淡
像没捏稳的墨在宣纸上
漫过树影漫过窗
最后粘在晾衣绳的棉衫上
纤维里的潮汽吸着那点白
天亮时干成细痕
像祂悄悄留下的签名

---
**太阳雨
 
阳光正把晾衣绳晒得发烫
雨就来了
每颗都裹着碎金
草叶踮脚接
蝴蝶抖亮半湿的翅膀
 
石板缝里的青苔
忽然记起昨夜的露
刚被晒暖的土腥气
混着雨珠砸出的尘
在门槛边打了个转
 
风停时
光斑在水洼里打滚
有人说
是刚谢的花
把影子泡软了

晾着的白衬衫晃了晃
接住三两点光
又漏下七八颗凉
天没暗透
云缝里的太阳
还在数
哪滴雨先落进
蚂蚁新搬的家
 
---
**共用的影
 
窗台的绿萝垂到第七片叶
你把半块橡皮塞进我掌心
"这块软，擦错题不脏纸"
铅笔屑落在练习册的缝里
长成我们没说出口的春天
 
暴雨拍打着走廊那天
你拽我躲进楼梯间的阴影
校服下摆滴着水
混着偷藏的橘子汽水味
你说"看，我们的影子在发抖"
其实是你攥着我的手在抖
 
后来你把围巾拆成线团
绕成两颗歪歪扭扭的星
挂在我住院的窗台
消毒水漫过床沿时
那团蓝总在风里晃啊晃
像你跑过操场的样子
 
护士收走最后一片药板
我数着墙皮剥落的纹路
每道裂痕里都嵌着
你抄题时漏写的标点
和某个午后
一起晒化在桌角的
半块草莓糖
 
现在风总把窗帘掀成帆
我叠你的白衬衫时
发现袖口还沾着
去年冬天的雪
融成一小片
透明的惦念
---
《瓜》
 
草帽沿扫过瓜藤碎光坠下来
惊起的虫撞在沾红瓤的袖口
半裂的瓜卧在垄上像晒软的星
他们弓着腰指尖掐断瓜蒂脆响
蝉鸣裹着这声落进土缝
 
有人往竹筐摞瓜圆影叠着绿
汁液顺筐沿滴成水洼
映天上的云碎成几片
蹲身分瓜的手指甲缝嵌着沙
红瓤粘在下巴像未擦的晚霞
 
风突然沉了沉掀不动蔫瓜叶
谁举着半块瓜停在嘴边
这甜这热这草帽沾的汗
终会被雨泡烂被蚯蚓衔进黑处
连筐底水洼都留不住整朵云
 
竹筐渐满压弯扁担晃着
他们踩着影子往回走
瓜皮被丢在田埂绿弧里
盛最后一点夕阳像没说完的话
在暮色里慢慢凉透
如果
死会让一切都蒙上影子的话——
就算死会让一切蒙上影子——
如果那梦想我永远都追不上——
至少，先从这一步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