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碰触故乡
真的,不敢。记忆的扉页
早烙上回不去的门闩
每次目光量过去
都被高速路的岔口撕成
无数条没尽头的 寒光
可异乡的夜漫下来时
霓虹正漫过窗沿——
车流在指示牌下织着光的网
蛰伏心底的渴念
便撞得血脉发烫
像被高铁鸣笛惊起的孤雁
翅膀扑打 导航偏离的方向
这些年,从飞逝的窗到静默的路标
从电子屏滚动的陌生地名到票根上洇开的褶皱
隔着站台名更换的凉意
我把故乡叠进未寄出的诗行
总在抬头时
撞见被轨道反光切碎的 微茫
这些年,数过里程碑褪色的数字
也数过晚点广播空洞的回响
漂泊的衣袋里
除了那枚褪色的印章
还揣着半沓揉皱的时光
印着被里程磨淡的走向
洇透走不到头的 苍黄
梦里总认得
爹娘为我点的坐标
烘暖着
被路标冻僵的眺望
总听见风捎来的那声乳名
比所有导航都清晰
让我禁不住,把塞满文件的行囊
往骨血里 收得更紧
醒来,高铁正碾过晨雾里的铁轨
我攥着纸杯里晃荡的凉
将乡愁别在蹭满铁栅栏锈渍的襟前
任思念的线头儿
在闸机开合的队伍里 悠悠飘荡
故乡的风啊
驮着我生疼的凝望
风里我数着归期在票根上结霜
饮尽整壶烈酒
也熨不平眼角的浪——
高铁载走的晨昏,总比故乡的炊烟 仓惶
故乡的月啊
把我的目光
抻得又细又长
长到能从路标林立的岔口
绕回娘亲的灶膛
长到能从被铁轨风蚀的鬓角
缠回童年暖烘烘的苇荡
故乡总在终点站外浮起来
又撞上那扇闩死的门
我没处投递的思念
就漫进攥着车票的掌心
票根上那三个字的站名
烫过所有城市的 光
今夜我不敢碰触故乡
只敢在列车进站的嗡鸣里
写下这漂泊与人间
写尽站台吞吐的微光
和那缕被闸机剪成几截
却固执考问门闩的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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