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父亲递来一方金石，
说那是他刻下的——
我出生那日，
第一口空气
挤入喉管的形状。

"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他说这话时，
仿佛在擦拭一件传家宝。
金石尚有余温，
像胎盘最后一丝暖意
尚未凝固。
那些凹陷的纹路里，
藏着我四十多年前的第一声啼哭，
和母亲咬紧牙关时，
碎裂的疼痛。

我捧着它，
仿佛看见自己
在父亲的掌纹里
横冲直撞地奔跑。
直到看见它终将回到
那个人群拥挤的博物馆，
而我的脸，
会被投影在
永远冰冷的展柜玻璃上

突然，
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
挣脱奶奶的手，
把融化的冰淇凌，
硬塞进我空洞的嘴里。

当甜腻漫过石刻的沟壑时，
父亲的身影，渐渐模糊和消失。
金石却开始发软，
像一句发酵多年的誓言，
在舌尖缓慢地，
渗出铁锈般的滋味。

直到闭馆广播响起，
我才突然明白——
那个孩子，
原来是我失散多年的骨肉，
他正从血脉的密码里，
破译自己的来处。

我慌忙去擦他沾满冰淇淋的脸，
自己的泪水却
先一步打湿了
手心里的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