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扎尕那

那年，石头在云里穿行
一弯细月在水中游荡
我像一个假想者，在深更翻身坐起
在半夜徘徊，用风声填补空阒

银河高悬，大地上的事物
都回到了天上，星辰般若隐若现
天上的事物都回到了地上
记忆般影影绰绰

我坐在石头上，石头是人的替身
我望着月亮，它是扎尕那的替身
灰暗和明亮的事物
像一个人暴露无遗的痴想

在扎尕那，我允许自己
彻夜无眠，允许风一次次钻进衣服
允许烟和灰
成为夜晚的安慰与缺陷

在石头中间，我看不清自己
唯以烟的一明一灭回应天上的河水
而天上的河水，以虚幻之影
回应我对自己的质疑和世界的冒犯


谢协村即景

用一场雨，洗净用旧的月光
摆放在举案齐眉的位置
用透过云层的朝阳，安慰一小块山河
用一棵棵贪婪的草叶，说出满心嫩绿的心思
用小院里挂满露珠的花瓣，记录田地里
一对年轻夫妻的破涕为笑
当天空完全返晴，漏出无际的蓝
陈旧的村庄被擦拭一新
蜜蜂簇拥着房前屋后的花儿
一阵阵鸟鸣，方言般亲切，春天般清澈
像一份期盼已久的信，越过山河
正在被风轻轻打开



夜思

落在扎尕那的月亮
像一个人疲惫的表情
冰凉的风，摇晃的草，陡峭的路
都是一个人的故乡
我们把熟悉活成了生涩
又把生涩活成了熟悉
刻在记忆里的往事
像一幅幅奇形怪状的图案
无数个我是一块块石头
被捡起，堆砌成塔
又无数次被时间推倒
终究要被风化、被淹没，成为流沙
一点点，一点点
耗尽生命里
该有的重和轻


——原载《飞天》2024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