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校步道铁栅栏外的板栗树


铁栅栏外的板栗悄悄成熟了，
好多果子都落到斜坡上，
却一直没人来采摘。
散步的老师经停此地慨叹:
这些树难道没有主人？
好瘦削呀，是没施肥的缘故吧？
这是野板栗树还是栽种不久的呀？
……


年年都有老师重复类似话语。
风听懂了，年年把绿绒球吹黄，
吹甜果肉，成为鸟们的粮食。
年年经过这里的老师，
心中自会长出一棵葱茏的板栗树，
上面结满——颗颗带刺的绿绒球。



         #银杏满山坡


风吹，金黄落满山坡
风不吹，山坡照样落满金黄


金黄落满山坡，像松鼠尾巴轻摇
山坡落满金黄，树族加冠礼成


金黄落得多了，山坡就成了时间库
山坡堆积满了，金黄开始售卖自己


那现成的广告词真棒啊
——银杏满山坡

   
    #有谁能体谅这样的早晨


你仔细听
好多纷繁美妙的声音消失了
大街上的，早餐店的，校园里的
公园里的，广场上的，滨江路的
甚或空气里的
它们都去了哪里？


你仔细听
暗夜虫鸣被几声鸟鸣替代
声线细微得像孩子的记忆
它们飞进这个单薄的早晨如同
掉进深渊，除了大山小心翼翼
托起的那颗药丸
有谁能体谅这样的早晨？


你仔细听，有些花开的声音
确实存在着，凝满一脸的露水霜色
除了簌簌的风心疼
还有谁能体谅这样的早晨？


           #疫中小记


想说一个比喻
前向街上的行道树剪枝了
这周来嚣攘也像被剪枝了
零星的店铺盯着零星的人
只看得见零零星星的眼
视野好像开阔了
天空却低下来


小学门口那两株鹅掌柴
仿佛比夏天还油绿
黄白的斑马线
也从来没有如此分明过
想说的这个比喻
不动声色起来令人惊讶
我听出了鸟的哨音中
寂寞和生命的斤两


            #晨鸟


最好雨霁天晴
整棵树，整片花园
整个早晨
都只一只鸟在叫
——


唧，唧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
你若不信，请在园子里
走一遭。你看不见
你听得清


               #西湖的雪


一湖的雪归于一个人，
不容易；
一个人纷飞一湖的雪，
更不容易。


西湖不自知，他却做到了。
我见到他时，
他已不爱繁华精舍，
不好鲜衣美食，华灯烟火。


可他爱雪啊!做雪灯看雪舞，
甚或，发明兰雪茶叶。此后
崇祯十七年，故国倾覆，
他亦成纷飞的雪。


好想西湖再白一次，
再听舟子喃喃:
天下莫如相公痴，莫如相公痴!
我回复:嗯呢，断桥雪已残。


               #看玛曲


我喜欢在电视屏幕上看玛曲
——万里黄河第一湾
那里的金子太奢侈，亮灿灿的
色彩蓬松松的，太辽远，太干净


可是这会儿我却心静如水
一杯清茶下喉，就能模拟出玛曲
我其实是想有机会真正去那儿后
好在草地打滚，在湾里洗日出
冒充一回骑马的年轻人
现在，我得悠着点，先做好功课


我起身续茶水时，黄河又湾了一回


                 #蝴蝶


有个诗人
常常带着这座山拜访
那座山，从来不会缺礼物
问题是，他觉得自己所带的礼物
太轻了。就为这个
他不惜降低一米八的海拔
极其情愿地匍匐于地
他十分想要拍出，蝴蝶的重来
有时蝴蝶就在他手掌、手背
翻手即为云，覆手即为雨
他却一动不动
那只蝴蝶是否变身一颗小钻石？


                 #借


没错！向天再借五百年
柿树就得干干净净，伸直头颅
路人帮它把目光再挑高一点
佛经过的时候，有风劲吹
它抽不出手臂招呼，干脆从
枯枝上跳下来向大地叩首
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历来借命大抵如此

            
             #钙质


三个女人爬南陵山
用脚步丈量一百零八盘
三个钟头刚刚好


有趣的是
从前坐滑竿的李白诗兴大发
好像忘了数有好多盘


从前的马帮倒是仔细数过
可他们却没三个女人数得快
现在的女人，不缺钙


           #大海和月亮


尼摩船长告诉教授发现海底地道的
经过，其实是凡尔纳发现的
在红海地中海之间
流动着大约两万里的想象
桑提亚哥战胜大马林鱼和凶鲨
勇气同样来自海明威


之前，中国文人想把海填平
也只是借精卫的小嘴表表情
他们一般不打扰神仙地
到哪儿好呢？山里多迷雾
除却树云，见得最多的是自己
还可到月宫看看女神，偷点暧昧
塞进寂寞的伤口和桂树一起愈合


后来山居的人终于把海和月亮
想到一起，想春江花月夜
海上生明月，天涯也能共此时
这真实吗？有待今人继续角色表演
我只想月亮和大海的区别
海装得下月亮，月亮能否装下海？
                  
              
                  #江边


冬天，我喜欢一个人到江边吹吹风
这样就能看到冬天细腻的肌肤
宏观的苍茫被江水氤氲
被落日拖拽，会沉没到山的
那边——更为深邃的夜
现在这丝线被江边紧攥着
放得不快不慢，它还没看到苍茫的尽头，还没爱够


一个人在江边走
风独自吹，浪独自漾，不怕沾湿鞋
江边花叶扶疏，江上
打捞金子的船只连同倒影
一网打尽，这些都还没爱够
它们想把白云带回家
可是没有成功


抓住过很多东西的江边
终于想快点把苍茫交出去
江风越来越冷，孤独越来越亲
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推着岸
这样的场景我也没爱够
就在江边，多微观了一小会儿


        #三峡里·竹枝村


里有三峡，村生竹枝
这地理的、文化的名词
下里巴人催生出阳春白雪的新叶


竹倚大江，水漾村前，烟爿屋顶
是亘古不变的动词，注定也是
一个村子清雅可人的归宿


我说东山旭日升，鸟在江上飞
远山含黛，淡淡江雾，浓浓酒香
雕梁画栋，飞甍青瓦，笙歌曼舞


……如此纷至沓来的形容词
理所当然能契合致远宁静
一百零八盘般古旧的爱意


而江风劲吹，时代秋水伊人
苍茫也有婉约的代词啊——
三峡里·竹枝村。在巫峡口


          #聊斋


一场小雪
提前赶往空中花园
花太多了
花丛里藏着小妖精
草太萋萋
芳草地奔跑着小狐仙
可是雪
还没下到自个满意
就悄悄化了


                  #大寒


今天
多数人用完节气的最后一张钞票
买来一地阳光，然后拿去兑换爱
他们不担心粮食，旧年已近尾声


今天，又有人把钞票弄丢了
微信里和银行卡里也空空如也
一个人在文化广场数烟缕
烟雨江南就出来了。能典当吗？
金子只在江面上闪烁，不可即
一个人斜倚阑干
想象自己背靠一座青山

花圃里，一枝红梅靠着阳光
还没憋出朵来
它想换回人间一点可怜巴巴的零钞
目前尚不大可能
新的钞票正在赶印当中
                                             2022/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