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总会见着那抹淡绿,萦绕着缕缕幽香,那墨绿的老叶似剑般坚挺,那翠绿的嫩叶如丝绸般柔嫩,却也学着那老叶的模样昂着头,不甘示弱地向高处伸着。
——那是老外公先前种的君子兰。一年四季都赋予生命的真色,即使被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它也似一颗暗夜里的星辰,无法让人忽视它的光彩。
我自小随外公外婆在江西生活,从小就与老外公亲近,当时的我很不解,为什么老外公独爱这抹除了白就是绿的植物呢?老外公总会笑着摸摸我的头说:“这兰花可好养活了,一点儿阳光一点空气,再加一点儿水就活儿得很好喽!活得像这兰花,也才不算白活!”我自然不懂话里的弦外之音,也只能干巴巴地看着老外公直挠头。每每这时,他都会笑着将我抱起,说:“你以后会懂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生气的老外公,在我记忆里的那个老人,总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只那一次——那一次我和外婆赌气,不吃午饭,于是饥肠辘辘的我,偷偷摸摸地去老外公房里拿饼干吃,正当我吃得正起劲时,突然就听见了门口有动静传来,我连忙把饼干藏到身后,抬头对进门的老外公问好,许是见着了我嘴角的饼干屑,他问我是不是吃什么了?我不敢多留,生怕被发现,想迅速从门口溜走,嘴里还说着没有,没有。可我终难逃他的法眼,知道了我偷拿饼干的事。只记得当时的他很气愤,将我按坐在椅子上,告诉我:“你想吃,就光明正大地拿!偷偷摸摸地算什么!”我被吓坏了,忍着眼里的泪水支支吾吾地说:“我怕你说我……不就是一块饼干嘛……老外公你真小……”,“气”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老外公一口打断:“哪里是因为一块饼干!东西是一点一点偷大的,贼胆也是!”我终是忍不住眼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着知错了,老外公叹了一口气,却也还是将我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下次不要再犯了。”扑在他怀里的我好像更委屈了,也哭得更大声了,在大口大口吸气的同时,我嗅到老外公身上那缕淡淡的兰香。
老外公一直以来都乐善好施,村里有人有困难,总会帮一把,他总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老外公不仅是村里的村长,还担任过几个村的大队长,每当家家户户要准备做饭时,他便会给我们这些小家伙讲故事。每当这时,我总是会很自豪地去敲小伙伴的门:“快来快来,我老外公要讲故事了!”人齐了后,围成一个半圆,昂着头看着老外公,期待着他的故事,许多童话故事,我已记不得很清了,只记得一些关于老外公自己的一些故事。老外公说,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他妈妈又体弱多病,是从小跟着妈妈乞讨为生的,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都是因为那些叔叔婶子心善,不然没有他的今天。他说,他的命是是他们给的,这肩上的担子他也必定会挑得利落、干净。那时的老外公披星戴月,是我们全部人心中的太阳,我们还争着抢着以后要当村长呢!当一户户人家来我们家寻孩子时,总会拉着老外公的手好好感谢一番,说孩子总是贪玩地没影,若没有村长在这做饭时看着点,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老外公总会笑着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有时村里人客气,还会拿来一些东西送给老外公,可他从来不收,他说,他这也算是“为民服务”了。唯一收下的,是那年他七十大寿时,全乡人一齐送上的对联“草生峰巅不显伟岸,松长谷底不失高洁”。
还曾听外公说,当年还在生产队时,他去已经被挖过的花生地、番薯地里找是否还有剩下的。当时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那些地本就在头一次挖时,给挖得干净,外公找了一夜,也不过在那几亩地里,翻出几块烂根、发育不良的花生和番薯,本想留在自己家里当口粮,却遭到了老外公的强烈反对,他说,那是公家的地,是公家的口粮,是大家一起吃的。面对老外公强硬的态度,外公不得不作罢,只是那时年少的外公还与老外公怄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每次说起这事,年近七十的外公还总是犯尴尬呢!
老外公出殡那天,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来了,一个个戴白帽的人头在山间攒动,我轻采一株君子兰,慢慢将它栽在老外公坟边——我懂了,老外公,我已经明白我儿时你告诉我的话了,“活得像这兰花,也不算白活!”
那抹绿依旧挺立在那个角落,即使那老叶已有衰败凋谢之势,可那之前娇嫩的绿叶此刻也已早早如剑般挺立,那盆君子兰依旧绿意盎然,老叶会有新叶替代,这盆君子兰的清香——这份清廉的正气,会永远,永远,永远流传下去。
注释:
新昌县沃洲中学 九(1)班 梁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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