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野地
说来话长
祖父还年轻的时候
乡下的野地比耕田还多
春风吹融了冰雪
那些星星一样多的野花
点亮了野地
也点亮了祖母的寻觅
柳蒿芽小根蒜芨芨草婆婆丁
大大的竹筐里装满了野地的恩赐
也装满了柔柔的春光

祖父和他的兄弟
在野地上用柳笛歌颂春天
在野地上棒打獐子瓢舀鱼
当然也在野地遇到狼和熊的袭击
肥沃的野地装着珍宝也藏着危险
它让乏味的餐桌有了色彩
也让人们单调的生活有了诗意

我出生的时候
野地消瘦而苍老
村西头去年还开满鸭拓草和打碗花的野地
今年已经变成了一格又一格的稻田
年过古稀的祖父
一边往灶里添着柴火
一边整理着金色的秀发一样的靰鞡草
那是他在秋天走很远的路割回来的
这些曾经到处都是
温暖祖父几十个寒冬的草
已经变得很稀有
祖父说东北有三宝
人参貂皮靰鞡草
没人接他的茬儿
他的儿子们和村里许多人一样
正想着去哪里开垦一块良田
祖父长长的叹息划破冬夜的寂静
然后淹没在呼啸的北风里

越来越多的野地变成了良田
我们不再为粮食发愁
同时也失去了许多伙伴和乐趣
哥哥再也没有地方打游击
鸡肠草编织的花冠和蒲草做的长枪
都被岁月丢在过去的风里
姐姐的花瓶空了许久
雪白的点地梅
紫色的小灯笼似的石沙参
花店里也没有卖
妹妹用彩色的画笔怀念
找不到家的甲壳虫和漂亮的鸡蛋花
而我磨破了双脚
也没有找到前年开得好像芙蓉花的野草
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
它就和生养它的野地一起消失了
没留下一点踪迹
只有一片粉色的羽毛似的红云还在梦里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