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 菜（外三首）

也叫长生草，肝肾阴虚
或元气不足的人，用它包几顿饺子
丢失的精气神就会重回体内

奶奶曾在老屋前后开疆破土
种下一片又一片韭菜
面黄肌瘦的年景，把两个孙子
养成了小村两棵最壮实的樟子松

故乡已被移出密林深处的黑崴子
奶奶的坟茔也已迁往她的故里
偶尔有狍子野兔从废墟和韭菜地
走过，留下几行狂野的草书

再次路过老家，已是晚秋
霜叶如火，只有无人收割的韭菜
守在老地方，还替奶奶绿油油的活着
活成了一片葱茏的怀念

拔出几棵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直到把回忆辣出眼泪，再撸几把熟透的
种子揣进心坎，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一次次叩头，直到把孤寂的大山磕出殷红的回响


》重阳节

两个太阳同时升起
一轮挂在天上
一轮揣在儿女的怀里
时光澄澈，再也没有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穿上枫叶套色的秋装
一些人去收割友情
一些人去耕耘健康
一些人握紧磨了一夜的月镰
猫下腰去，一次次向大地致敬

不知不觉自己也成了
夕阳下的一个麦客
有些麦子已经进仓
有些麦子还在田野灌浆

童年的蝈蝈一直在叫
一声声都是绝唱
站在秋野深处
每个人都是一株行走的庄稼

生命的谷穗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瓷实饱满
九九归一，一切重头开始
用金色去注释成熟的含义

与窗前的樟子松
义结金兰，成为登高望远
不离不弃的兄弟


》窗前枫叶

秋风赶着月光马车
一夜间就把唐朝杜牧的枫林
搬到房前，堆满窗口

长在树上的篝火
点燃一家老小惊喜的眼神
点燃了邻居小媳妇
一袭橘红的风衣

庸常的小日子
被打扮得像一朵映山红
两张多皱的脸
雏菊般绽放，呼唤蜂蝶
来开采最后一茬好蜜

清洁工，把扫帚
扛在肩上，生怕惊动了
时间的麻雀

路人拉长自拍杆
把早晨和秋天摁进镜头
揣进怀里，然后恋恋不舍离去

只有我把风景装裱成画
挂在蓝天下
留给晚年的自己


》纸 人

妹妹的儿子刚上初中
逃课，吸烟，打架已习以为常
把个三口之家闹得遍体鳞伤

有人出个偏方
说扎个纸人当做替身，拿到庙上烧掉
孩子就会洗心革面

要求必须由近亲焚烧
最好是舅舅
于是我就成了这一家事的主角

正是晚秋，野风萧瑟
芦苇翻卷着苍苍白发
像一群赶赴庙会的老人

许愿，焚香，点燃纸人
我像个木讷的执事
诚惶诚恐，却也慌而不乱

火焰腾起，成堆的心事
顷刻化为灰烬，我却心头一紧
像突然失去了什么

归来，我一直沉默无语
而妹妹却像卸掉了一块石头
轻快的脚步像鼓锤，敲击着烟雾弥漫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