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成为众多事物的眼珠的乌鸦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和它对视、并单方交流
有一刻，我发现它的可怜，如同我的可怜
只是它更决绝，它不以自己的黑来辨别世界
决绝的已经把可怜变成了一种坚毅

我们一起掩盖着只为自己裸露的身体
我经常用文字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款款皇帝新衣
它索性打翻墨汁把整个身体涂黑
成长就是拒绝，拒绝裸露婴孩的甜蜜的睡梦；
我不只一次陷入童年的沼泽
它却坚持自己中性的嗓音，说自己能听懂的方言
不赞美、不歌颂，也不哭穷

它隐藏起曾经是一枚灰绿色蛋壳中的大海的履历
没人体会得到乌鸦孵化就是传递持续的火焰
没人看见一只乌鸦的幼雏如同一个柔软的新词
如同尚未用碳素笔写出来之前，骨骼尚未完好的钙化
尚需添加来自家族史遗留的情感

一只乌鸦，就是一个笔画加深的黑体字
谁是执笔者？巨大的书稿对应着怎样的星辰
以至于无法一次性地读取它全部的意义
我只是笼统地判定：活着，就是一个子弹上膛、划出轨迹
留下火药味或者虚无，最后射中自己，摔进丛林

没有一只乌鸦会因为自己获得异族不满情绪
而申辩。它们也不知道来自人间的形而上的诅咒
只有我常常想起反证法，是不是另一种处事哲学
它们获得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公认：
------------亿万年尚能保持自己家族史的良好基因
难道不是一种绝无仅有的纯粹？
难道不是另一种声音的赞美？我不确定

我为乌鸦总是能保持冷静而惊奇
为它燃烧着神秘的黑火焰的灯盏而稍有敬意
活着，对一只乌鸦来说，每一个地方都是远方、故乡
它们因而拒绝大范围的迁徙；
繁衍、歌唱、休憩、像特例独行的诗人
尽情地爱着它们栖身的田野，可以抛石头子的天空
我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乌鸦，我写它飞翔的那一刻
就开始失重、滑向一个没有底的深谷
2018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