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把伶,本名刘美广,广西罗城人,仫佬族。作品散见《诗歌月刊》《香江文艺》《星火》《秋水》等刊报。有诗集《星火集》散落江湖。现居深圳打工。
四把伶的诗
慌
卷起裤腿,就当是下了水田
盘腿沙发上,就当是坐在田埂
阳台能听到鸡叫就好了
出了门,拐个弯,是三婶家就好了
来深圳半个月了,母亲
还是害怕单独出门
街上那么多人,像蚂蚁
不像老家赶集,几步就能叫出一个名字
不像乡下,每条小路
小花小草们都用仫佬话交谈
所有的稻子都会向她招手
所有的露水都向她掏出晶莹的问候
送母亲到柳州
高架桥、厂房、雄伟的站台
我习惯于赞美新时代的事物
她却在斑驳的白发里昏昏欲睡
任凭日新月异的山河
从窗外一闪而过
从光明区到深圳北站
再到广州南站,一路辗转
的士,高铁
母亲大多时候都是闭着眼
是否一睁开眼
她看到的,不是繁华
而是儿子漂泊的辽阔?
视频里,她声音宏亮
手脚不再无处安放
不再是一个误入城市的红薯,或土豆
轻松,自信,甚至欣喜
回到老家的母亲,仿佛散发着光芒
如菩萨回到了庙宇
父亲心里有一块玉碎了
像往常一样送孙子上学
像往常一样劈柴、烧水、煮食
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喂完鸡
再到杂物房喂兔子
下午,父亲拿了梯子
一个人上了老屋屋顶
没人知道
他是怎么从高处摔下来的
父亲不是云
父亲更像一块瓦
父亲不再说粗话
大口大口抽烟
院子里的枇杷树不会知道
永远不会流泪的父亲
三天前
去参加的是他弟弟的葬礼
一个漂泊的人回到故乡
酒令在他们指间开花
满山的草木都听他们的
烧烤炉中炽热的炭火是他们的
音箱里播放的快乐是他们的
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向上的路是他们的
只有手中清凉的月光
心里渐渐熄灭的灰烬
那个提前离去的背影是你的
多少事物还停留在久远的年代
多少后生叫不出姓名
一个漂泊的人回到故乡
像一条远游的河流
转身,摸索着乡音
向源头合拢
不像是一种圆满的重逢
更像是一个落寞的句号
九十年代的四把街
空心菜、长豆角、蒜苗、芫荽
在菜市场卖菜的二姨,遇到母亲
会塞给她一把
街口,做小生意的男人,变魔术般
掏出仫佬话、壮话、客家话、土拐家和桂柳话
把艰辛说着,唱着,抑扬顿挫
门帘半遮的录相厅,枪声和刀光剑影
总会让我停下来望一望
那么小的年纪,以为江湖只有香港那么大
那天做清明,喝多的哥哥拉着叔叔的手说
“叔,那时你卖米糠,带我去吃粉
你送给我的电子表,三十多年了
还在我手腕上跳动着呢,你看,你看!”
注:四把街,广西罗城县四把镇
感谢辞
感谢那些在寒风中开放的油菜花
感谢它们搬来春天的黄金
让一个中年人相信自己还有未来
感谢同学开车过来接我
感谢文友的招待
感谢他在宴席散场后,还愿意
留下来陪我坐坐
2025年春节
我还要感谢我的身体,吞下那么多酒
没有醉
感谢那些痛,没有从我身体里醒来
最后,感谢我的父母
白发苍苍,依然努力挺起腰身
故乡,才没有垮下来
刀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一把宝刀
硬的身体,硬的语气,宁断不折
只有鲜衣,才配得上他的怒马
理想的刀鞘上,是精美的饰纹
抽出刀,就是抽出一道太阳的光芒
后来,它是镰刀,那么快
秋天被放倒时,都来不及喊疼
过年过节回家
他又变成一把砍柴刀,顶端带勾
手臂一挥,就是一捆柴火
炊烟就袅袅起来
再后来,他是菜刀,抑扬顿挫
剁骨头的声音,像在唱歌
而现在
他是一把两鬓微霜的批灰刀
在城市里,搅拌着酸甜苦辣
抹平凹凹凸凸的乡愁
蚂 蚁
一支蚂蚁的队伍,被我挡住去路
看它们乱作一团,我兴奋得手舞足蹈
用水困住它们,看它们急得快哭了
我哈哈大笑
用火机烧,用手摁,用脚踩……
年少时的某个下午,多么残忍而无知啊
我以为一个人类,有俯视的资格
我以为自己和它们不一样
可以省略漂泊,可以省略忙碌
可以省略各种疼
可以不重复,和它们一样命运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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