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的裂缝里涌出江河
那些在竹简沉睡的甲骨
正以龟裂的纹路编织星图——
牧野倒下的战马化为北斗
九鼎在熔炉里翻涌成云
当周公的测影台长出青稥
诸子百家的舌头就卷起惊雷
稷下学宫的辩论长出蝴蝶翅膀
驮着漆器上褪色的凤鸟
飞越函谷关飘散的紫气

（月光漫过编钟的铜绿时
有人用篆书在简帛上结绳
把楚辞的兰草系在烽火台
断裂的玉琮在河图深处
默数七雄腰间环佩的震颤）

咸阳宫的瓦当还在收集雨声
坠落的露珠却凝成兵马俑眼眶的
琥珀。而焚书坑底的竹简
在骊山地火中淬炼出新的笔画
当未央宫脊兽吞下八百里秦云
河西走廊的驼铃已把丝绸
纺成经卷里的异域字符
张骞带回的葡萄在酒泉发酵
醉倒祁连山千年积雪

（铜雀台锁不住洛神裙裾
破碎的瓷片被曹丕拾起
竟拼出建安风骨嶙峋的倒影
而王羲之在兰亭洗笔时
整个江南的墨池都泛起涟漪）

大运河的橹声摇碎隋唐的月
李白的靴子还挂在银河渡口
敦煌的飞天用反弹琵琶的姿势
接住玄奘袈裟抖落的梵语
当波斯商队的银币在长安发芽
大明宫就开出三彩的牡丹
而某个胡姬旋转时坠落的金钿
被杜甫捡起 熔成半阙秋兴

（赵匡胤杯中的酒纹还未平息
沈括的漏刻已盛满汴京的虹桥
苏轼在赤壁舀起的月光
至今仍在汝窑的天青釉里荡漾
当瘦金体的雁阵掠过艮岳
那些太湖石突然有了迁徙的痛楚）

马可波罗的羊皮卷正在发潮
郑和的罗盘吞下七颗星辰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豢养山脉
而利玛窦的浑天仪转动时
徐光启的瞳孔绽放几何雪花
当景德镇的窑火吻别康乾的黄昏
曹雪芹在悼红轩里用陨石补天
那些飘散的雨花石
在虎门海滩长出带刺的贝类

（蒸汽轮船的汽笛惊飞了
颐和园廊下的燕子
严复翻译的进化论在茶盏里
长出珊瑚 而詹天佑的青龙桥
仍在吞咽塞北苦涩的雪）

当延河的纺车织出北斗的轨迹
平型关的岩石就裂成闪电形状
上甘岭的苹果在弹片上开花
戈壁滩的算盘将蘑菇云
拨成东方红的音符。而小岗村
按下的手印正在解冻
整个长江都开始重新流淌

（此刻港珠澳大桥合龙的刹那
三星堆金杖上的鱼鸟纹突然游动
敦煌经卷的数字化身
正乘着量子卫星穿越阳关
当高铁在甲骨文上铺设新轨
良渚的玉琮认出了
空间站里飘浮的篆刻印章）

五千年不过是青铜鼎腹
一道正在愈合的铭文
所有消失的宫殿都在青花瓷里
获得新的釉彩 所有断裂的时光
都在北斗定位系统的数据海中
重新校准方位。而我们在
碳十四检测的月光下
用3D打印技术复原陶罐裂纹时
听见河姆渡的骨笛
与港口的集装箱起重机
奏响同一个韵脚——
那支从未干涸的墨笔
正在基因链上书写新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