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生命太悲伤,
像蚱蜢从长草里抬头也看不到月光,
那是寂沉无光的夜,
潮湿的泥裹着小池塘的芦苇,
黏糊糊地拖着人的影子,
不断的朝黑暗坠去,
萤虫也在这寂寥里折了翅,
恹恹地趴在枯黄的草叶上,
腹部一息一息透着微弱的辉光。
她走在村里,
走到那个她曾觉得很宽广的稻田上,
那儿还零星杵着几个套着五颜六色塑料袋的稻草人,
她的目光从这一个跳到那一个,
在心里头轻轻地思量,
稻草做的潦草的头颅各有朝向,
若有两个朝向相对的,
好似两个落魄的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簿公堂,
又好似只在眼巴巴地对望着,
欲言却无言。
她继续走,
走着走着她那没有鞋跟的棉鞋就被湿润的泥土洇湿了,
丝丝湿冷从她的脚底窜到了全身,
激得她从小腿抖到肩膀,
她打了个冷战,
随后拢拢衣服继续走着。
她有点冷,
不过她还不太想回去,
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看那远方的山,
一个挨着一个,
前一座小的依偎靠着大的,
亲亲热热暖心得很。
她有点恍惚,
她记忆里模糊的似乎也有这么一座大山,
任凭她靠着在这怀抱里嬉笑胡闹。
她记不清了。
她的目光晃啊晃,
又从那远山慢慢飘落到稻田口子那无人照料的大槐树的枯枝上,
她盯着白蚁在树上蛀的洞看了好一会儿,
视线又被缓缓飘落的枯叶带到池塘边了。
芦苇依旧悠悠地晃荡着,
蚱蜢也依旧半死不活地嘶哑叫着。
她想,她或许是那见不到月光的蚱蜢,
看不到头顶的月光,
只一个劲儿地叫,
她的生命好似也潮湿着,
在泥里,
挣扎着变成漫天的灰蛾。
她说生命是腐烂的田,
在孤寂的日子里生出许多朝生暮死的虫儿来。
冷夜啊,
寒风啊,
一个劲儿地往她衣服里灌,
她嘶嘶地哈了两声有些扛不住,
正欲抬脚离开时,
偶然瞥见枯黄的芦苇之间闪过一丝绿,
于是她偏头看去,
一杆笔直的,
苍翠的碧色静静地立在那。
她的脑子轰然一震,
突然顿悟了,
她不是那聒噪的虫子,
而是一杆芦苇。
她就立在那,
立在那泥潭里,
脚下的根深深扎进淤泥深处,
茎枝搅和着池塘的泥,
她也曾有过许多美好的梦想,
她向往天上的月光,
于是她俯下头,
亲吻了池塘里的月亮。
她留不住她的群山想要离她而去,
于是她不再在夜里哭泣,
她宁做安静的芦苇,
在无人的寂寥的夜,
晃荡着晃荡着,
也能引起无趣的池塘泛起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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