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水南

一个月前，讨论去哪里过春节
老婆提议去海南
因知晓大海的概念
又或者因对海边玩水的极度向往
将满三岁的女儿，时时念叨
我要去水南，我要去水南……
我并不急着纠正她
我喜欢这样返璞归真的直观描述
更喜欢这样毫无掩饰的直白表达


其二   失眠

为引导女儿早睡
睡前故事里
我常常加入汪汪队明天要出门
而早早洗漱、早早上床、早早睡觉的情节

来海南的前夜
我早早洗漱、早早上床
罕见地早早放下手机
带着“早早睡觉”的愿望
带着“不敢误机”的担忧
带着“不要失眠、不要失眠、不要失眠”的心理暗示
失眠一整晚


其三：南与北

居住在秦岭南麓
居住在0℃等温线、800毫米等降水量线南侧
居住北方的最南端、南方的最北端
我曾以“终南山人”为号
也常以南方人自居

在秦岭南麓、在巴山北边、在汉江河畔
写出过“临水而居/每一刻我都在迎接过去/每一刻我都在道别未来”
写出过“不到后柳踞柳后，怎知柳已在春前”
写出过“孤岛中央，湖水四围/我的恐惧来自于我的太过喜欢”
我便信了，他们宣传的——
“早知有石泉，何必下江南”

而今，孤身在琼海，在博鳌
在这个享誉世界的海边小镇
在十分接近天涯海角的南方
我万分想念北方
以及在北方的最南端、南方的最北端想念我的人


其四  抉择

从西安飞抵海口
三个小时
我们便走完了古人数月方能走完
或一生都无法走完的旅程

我不知该赞叹现代交通工具之快捷
还是该感叹祖国疆域之辽远
时间确定，里程和速度即成反比
我赞叹了快，便否定了远
我感叹了远，便否定了快
抉择之难——
像极了少年面对着他的
红玫瑰和白牡丹


其五  穿越

此刻，我陷入巨大矛盾
在无比想念马莉的同时
却极力想忘掉她教给我的
关于经纬
关于时差
关于季风
关于雨量
关于洋流
关于日升月落
关于让我辨定方位、识别寒暑的一切地理知识

此刻，罔顾客观，忽视科学，抛弃理性
我只愿感性理解、无限想象并深情表述——
两个时辰
我便完成了从冰天雪地到春暖花开的“穿越”


其六  文明

中巴车，自琼海开往博鳌
浓密的树林从窗外掠过
椰树高耸，藤蔓交织
祖先蛮荒的南国在氤氲雨雾中显现出轮廓
暮色四合
关于蛇鼠虫蚁、虎豹熊罴穿行其间的想象
触发了我作为动物的本能恐惧

车流穿梭
霓虹闪烁
巨幅广告牌面容平静但又含情脉脉表述——
“椰林深处好春光”
——让我心安的人类文明无处不在

在一年三熟的热带北缘
在雨林和高楼大厦的交界处
一个不知是游牧民族还是农耕民族
或者二者共同的后代
陷入了一个因无法转身而无法后退的夹缝
并开始沉思——
作为动物，我为人类的文明感到骄傲
作为人类，我为人类的文明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