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愈合

夜晚，不是用来痛苦的
当它合上眼睑，如伤口愈合

我所有的不愉快，在夜晚
都会化作美梦，和漫天纸屑似的繁星

早晨醒来，斑鸠在鸣，是全年最动听的
啊今天！父亲八十四岁了，斑鸠也来祝福他

我给父亲打去问安电话，父亲开心爽朗地笑着
哥哥妹妹们，正将年迈、康健的双亲围坐

除了夜晚、家人，其实，风景，也是来帮我们“愈合”的
我就曾用清风明月，治好了我的火眼，以及，我不安分的舌头


█3月8日：越来越少

给三个人发了节日快乐
只有三个

越来越少。
随着年龄变老，值得我们记住的人，越来越少

其中的一个，跟我通了电话
声音好听，又性感

还有一个，她说她在菜市场的路上
我称她“八零后”，她喊我“大学生”

第三个，我带她在阳光下漫步
我们把倒影浸入天鹅湖。好凉啊，她笑着说

我们山上行走，去赏了象山顶上
已经绽开的玉兰和红梅

在园博园，在已经抽芽的红叶李和杨柳枝下
我们试着回到从前，依偎着，拍了照


█3月1日：书籍把我带到漳河水库边

书籍把我带到漳河水库边
燕鸥，理想主义者的翅膀，不停翻飞

游人坐着游船，涌向观音岛，而我不用
我手里拿着书

拥有书籍的人，等于拥有自己的岛屿
我读书，冥想，燕鸥们，围拢来


█2月23日：自己也会背叛自己

树叶说，要永远在树上，一直绿
但遇见秋天和冬天
它的想法忽然变了

其实，自己也会背叛自己
我就曾把自己活成，那个我讨厌的人
所幸，现在，我又把自己变了回来

让坏人都灭绝的愿望，不会再有了
这世界，坏人存在着
烘托出善良多么美

喜欢鸱鸮、榴莲的人，继续喜欢吧
我喜欢鸽子，百香果，松竹梅
我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不会变


█2月24日：阳光下，我看见雪

雪遇见北风，心肠变硬
今天，太阳出来了

阳光下，我看见雪
略带点羞涩，并开始松动

我们总是冷漠，不苟言笑
只是没有遇到令我们心动的事物而已

整个冬天，花朵们沉默
一旦遭遇春天，我信它们，会争先恐后，全都笑逐颜开


█2月23日：素面

雪素面而来，梨花、杏花也是
素面，在这个虚荣、物欲时代，需要勇气

太多粉面，假面

除了家人，我好久没有与人面对面了
也好久没有与人，眼睛与眼睛对视了

植物的叶子，面孔清新
植物的花朵，眼眸清澈

见惯了纯洁、天真的事物之后
我的眼睛，再也不愿看见其他


█2月21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
是下楼，查看雪地里哪些植物还是绿的

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该绿的植物依然翠绿
就像我，该坚持的，仍在坚持

有人哭诉：体内，为何，一边是妓院，一边是教堂
而我所见之物，早已不再纠结

它们平静着，四季如常。我一一喊出它们的芳名：
沿阶草，婆婆纳。樟树叶，女贞叶，枇杷叶

在一块干净的、平整的雪地上，我为它们
写下如下汉字，做奖赏：春；春回；春回大地


█2月14日：朱缨花

喜欢拿爱情绑架你的人，不值得爱
这是我的忠告

朱缨花，那种红色，远看，就像一颗心
但靠近，都是一根根绒毛，如同，缜密、烦乱的心思

昨夜仍然有梦。梦里的花园，遍生朱缨
不可言喻的触感，我甚至听见了朱缨花们在春风里幽怨

幸好我及时醒来。幸好，我对朱缨花不感兴趣
目光盘桓于白鸥，白兰，白千层

即将进入垂暮之年，我越来越偏爱白色
爱简洁、健康之物，爱清新、透明之物。爱天真、幼稚，各种初心


█2月14日：我还是喜欢甜腻的食物

大海无法解释，为什么它是咸的
就像有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由什么变的，要去哪里

一度十分向往大海，但走近它时，忽然意识到
我还是喜欢甜腻的食物
比如，椰子，芒果，提拉米苏，你的红唇

春风经过菠萝蜜，麻脸的波罗蜜也变得美丽起来
春风经过从槟城来的榴莲，榴莲就像
浪子回头

风和日丽的二月，太平洋的海水始终微笑着
有人忍不住下水，尝试着游向彼岸，但大海
总是用它不可测量的深度和宽度，加以阻止


█1月29日：橘子最终以橙色终结自己

橘子最终以橙色终结自己

看见果实就喜悦的人，不拒绝对果实占有
我与橘园保持距离，怕被橘子勾起欲望

我见过太多凝固于湖边的贪婪的钓者
还有一些人，贪婪于食物、文字、坐禅……

他们幼稚地以为：找到了精神的依傍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绑缚

活着，其实，无欲无求，或，越简单、直接，越好
不需要太多的伪饰，借口


█1月29日：星空像打了许多闪光的补丁

星空像打了许多闪光的补丁
一定有人，从未仰望过如此破旧的夜空

一定有人，就像手机，体内有一百种功能
至死，只使用了其中的一两种

我与她肩并肩。我仰头，道：
你看，天上的明月，正被数不清的星星纠缠

她目不斜视，低首，观心，答道：
不该看的，我从不看；不该做的，我从不做


█3月1日：下午三点半钟，太阳在西南

下午三点半钟，太阳在西南
我沿着爱飞客大道
向西而行

一棵杨树上竟然站着上百只麻雀
树下经过
它们惊走。翅膀，掀起小小的台风

一架飞机，在我头顶轰鸣
往太阳方向而去
机翼上挂着几朵白云

绿化带，樟树籽落了一地
有人说像羊粪
而我怎么看，都觉得它像，婴儿的瞳仁

樟树的落叶，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风不吹扰它们
我也坐下来，体内流淌着叶绿素


█1月26日：还是那只鹡鸰

我因为粗俗，而无法接近诗歌
因为欲望，也无法接近
纯洁性越高的事物，越具备诗性

还是那只鹡鸰，好可爱，低飞，独步
与一根枯草也可以玩耍一整天
我学它，在一棵翠绿的芥菜面前，良久伫立

此生，我曾追逐过好几种鸟儿，除了鹡鸰
还有麻雀、斑鸠、喜鹊和鸲鹆
可惜，我每次靠近它们，它们都戒备，遁逃

只有荒野从不拒绝我，我出没其间
只有风儿不回避我，且乐于亲近我
是它们一次次教我识别古老的植物：这是芣苢，这是蓼莪，这是茹藘


█3月3日：土层下，没有邪恶和秘密

栾树上，一只鸟巢
只搭建到一半，就被鸟儿放弃了

树下，一辆老旧自行车的后坐上，落满了
像白雪一样的白灰

两只恶狗，深黑色和浅黑色，吠叫着打着招呼
深黑色的那只，竟然戴着一顶装饰性的小呢帽

油菜冻雪后，挺了过来，开始绽放黄色小花
只是，绿叶身上的累累伤口，愈合尚需时间

衰败的旷野，总有绵绵不绝的植物，前仆后继，钻出地表
用细小而逐渐宏大的绿，告诉我们：土层下，没有邪恶和秘密


█1月27：2024年的第一声鸠鸣

东光小区前的四干渠
渠水浅了，鱼儿露出真容
老男人看见鱼儿，欲望和童心勃发

象山大道，金盘、女贞、荚迷、吴风草
依然翠绿
亵神者和深冬的萧瑟被掩盖

麻雀、喜鹊、鸥椋……鸟鸣淙淙
我踩着树荫下阳光的斑点，出现幻觉
以为自己置身春天

一只斑鸠忽然出现在近旁的草坪
它咕咕啼鸣，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2024年的第一声鸠鸣

我驻足，聆听它的心声：
呵，一如去年，我仍旧喜欢细小、简单的无用之物
我只为自己，为它们，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