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十年前
老家门口的马车
拉着煤，拉着砖，拉着甘蔗
在夕阳下
把时间慢慢收割

地平线像家门口那条河
星空般清澈
大门的朝向把东南西北勾勒
孩子们见到生人很羞涩

父亲喜欢哼一首歌
歌里有我，有母亲
还有他憧憬了三十年的小汽车
他的衣服常打着褶
说是干活不需要得体
还不能耽搁

这歌啊
有一些像铜锁
也有一些像杏核
把一家三口锁进小小的院落
用坚硬的外壳
抵抗命运里的坎坷

这歌啊
有一些苦涩
也有一些自责
妻子、孩子穿不起名牌衣服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开裂的皮革
发出沉默的干咳

十二岁的我
为了求学的承诺
远赴他乡，把童年束之高阁
分别时，西风与落叶拉扯
父亲在站台，背过身
眼角流下了温热

从此，我离开了小镇
再没见过马车
地平线远离了小河
辨识方向变得慢热
离家时的站台旁飞起了白鸽


2.如今
红砖垒起的老家
屋顶还是青色的瓦
后院的石榴树被砍伐
变成了干瘪的柴禾
再发不出嫩绿的芽

过年我回趟家
一家人围坐炉下
和远方的亲戚打起电话
炉火照亮父亲黑白交杂的头发
映着眼角的鱼尾纹
似岁月留下的疤

父亲来到我的身边，说
以前的小不点，也有了白头发
父亲的话
让我的眼里噙满泪花

聊到种在东边的庄稼
回忆起风筝、杨树和蚂蚱
住在隔壁的牛二丫
已是两个孩子的妈

在我的印象里
父亲不怎么诚实
生活中的困苦，都闷在心里
被拆穿，也装作毫不在意
倔强得像个孩子
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再来聊一聊这个理

父亲啊
你皱起的眉是我翻不过的崇山峻岭
你粗糙的手是我越不过的千沟万壑
你走过的路是我跨不过的迷途瓶颈
我是一片浮萍
从微山飘到渤海，从渤海流入洞庭
途中见过最美的诗意
就是你在家门口阅尽千帆后的清宁

如今，我还是要翻过崇山峻岭
越过千沟万壑
跨过迷途瓶颈
带着你的诗意
寻找另一片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