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老的凤凰

文/许立君

一袭寿衣简单而隆重地包裹着
你幻灭的灵魂
时针刚过七点，还是早晨
春日采桑的阡陌
将迎葬人间最珍贵的肉身

眼泪没流到腮边就已经冷了
痛不欲生的我
在寒风中黯然痴立

弟弟，那扇门已打开
你一踏进便成灰烬
拥抱松开手臂
血液离开伤痕

而我，也是灰烬的一部分
从此散落在千古荒凉的河岸
像世上大大小小的坟

传说中
会有一只垂老的凤凰浴火之后振翅
低低地盘旋在急速悲凉的天空

弟弟
那是我们哀伤的母亲
守护着她可怜的身世、时代，或者文明



捧着一百个春天为你哭泣

文/许立君

这长长街巷，还是那年模样
街巷之后，等待你的
还是那年柳色
转过前面小小路口
就看见你小小身影

四野静穆，佛陀牵引
一步一慈悲
我们含泪与你擦肩
你目送四十三岁的自己走向永恒

风声如挽歌
对我有什么意义
所有的故事都与你的血肉揉在一起
幻化成天，幻化成地

妈妈说，要轻唤你的名字带你回家
有家的鬼魂心里不会害怕

我捧着一百个春天放声哭泣
一百个春天也不能安慰你孤独的坟茔

如今，一番花开又一番花谢
第几度门扉掀动是你悄然而来



喊  魂

文/许立君

给我一把梯子
向上，一直向上
天空升起座座殿堂
时光的门扇里
有灵魂熙熙攘攘
日月星辰让出前路迎我来时脚步
我坚定地向你靠近，一直靠近

就这样登上宇宙的地老天荒
嶙峋脊骨孤寂如青色山梁
一幅广阔而透明的画面
仿佛隐藏着动人神话

想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喊你回家
妈妈在病床前捧着你的脸一声声应答
长睡不醒的亲人呐
我知道你是滨银河而居
把眼睛还给了星星
把歌喉还给了清风

而我仍然执意在神的面前低泣
仍然很虔诚地把你的名字
喊出阵阵回音

夜晚到来之前
撑不住的恓惶逐渐淹没我的膝
左边是空，右边也是空
喊魂是一首悲歌
不过是用一段绝望去掩盖另一段绝望

在我的呼唤声里
地上的人们抬起头来
他们善良的眼中
你回家的路披着霞光

（注：在湘北民间，有为病重的亲人喊魂的习俗。是医学无能为力之时，绝望的人们心中最后的信仰。那一刻，我抛开了无神论者的矜持，只是一个惊慌的姐姐，拼尽全力想要喊回弟弟正在游离的灵魂。）



活在平凡的人世间

文/许立君

想跟你探讨活着的意义
竟是在你弥留之际

梦迅速带我越过夫子周游列国的队伍
还是没能赶上你

缘起缘灭，与子成说
年少而热爱的过往
成为今世难以抵达的河

“醒醒呵，姐姐。
长夜闻幽微的短笛，
谁也不许哭泣！”

“弟弟，我们又回到葳蕤初生的年代，
长成了花蕾、青草和小孩！”

你的两肩辽阔，我的双眼明亮
屋顶正午的阳光
也坚定如重生的信仰

抓紧我的手，不要太快走完前程
活在平凡的人世间
会有千山万水排队与我们结伴



那时，我是英雄

文/许立君

终有一天
这些绿树、青山、田野、河滩
会将我和人类区分开来

做平行世界里最幸福的灵魂吧
那时，我是英雄

终有一天
诗歌的火焰会在泥土中冷却
许多新的爱情和青春
像遍地幽香的栀子花悄悄生长

那时，人们把作物种上日月
把自己种在天空

终有一天
你们会谈起我们的名字
从宇宙中鉴别比生命更神圣的艺术

那时，我们的儿女住在高原
门开在离真理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