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条河
       
时间在石缝里
一个人的气息
 一条河的声响
也在石缝里
被一个电钻一把锤子
被咬紧的牙关
 咬进石头里

 黄河边的老乔
总是弯着腰
对着黄河滩
抱也抱不动的石头
看了又看
他要垒猪圈
要最硬的石头

脸是脸
皱纹是皱纹
都跟着老乔给了
大锤凿子和黄河
都给了大风大浪

云影子又过来了
被电钻被
电钻撑起来的老乔
在石头上
钻下一个又一个坑洞
他把大小不等的铁楔子
塞进那几个坑洞

大锤落在楔子上
已经不是大锤了
是一个老石匠
几十年的呼吸
是一条大河
近得和心脏一样
听见听不见
都是心脏
是老乔
看见的黄河
听见听不见都是黄河



脚  印 

老乔放下电钻
把铁楔子楔进
那些石头坑洞里
大锤一下一下砸下来
石头撑开了裂子

露出肉色的石缝
仿佛是在额头
又多了一条皱纹
仿佛有一声咆哮
正经过石头

老乔跟前
已经有不少这样的石头
老乔听不见
从石头里经过的声音
还在烈日里

老乔站起来
看看那些
硬得不能再硬的石头
一个个分裂开来
重又弯下腰
抱起石头

他的一条腿老是弯着
他用那条好腿
支撑着身子
来回搬运石头
大团大团的云
漂在黄河上
黄河静静的

最后
他把一个电钻
两把大锤
一根撬棍
一根拐杖
也放在农用车上
全拉走了

那个地方的河滩上
全是脚印



循环
         
巷子里正在挖管道
老贺就在那土壕边上
 一担一担
往出担大粪

大粪桶很脏
皮围裙皮袖套
黑雨靴和红乳胶手套
都很脏
        
只有双罐硅胶防尘面罩上面
露出来的脸是干净的
皱纹是干净的
眼睛是干净的
四个兜的蓝制服
也是干净的
        
上过初中
现年六十三岁的老贺
和我说话的时候
一担大粪就放在
胶皮粪罐跟前
三轮车上的粪罐
差不多就要满了

他说穷老百姓
说人民只有人民
说民主说公道
说到钱的时候
说这个东西
可危险了
说到土地
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个手指朝天指上去
他说小农大农
说到化肥
问我大粪能循环了
化肥能循环不?

他越说离我越近
红乳胶手套
几乎要触到我了
声音从面罩里出来
嗡嗡嗡嗡        
他说到天地说到人性
说到调查研究众人监督
        
几个孩子
追着玩水枪
水溅到对面墙上
上面写着绿水青山
就是金山银山
我看着那个粪罐
想老贺淘了几十年大粪
真是没有白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