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雨夜,父亲的胸口
塌陷成沉默的深渊
救护车撕开夜色,白布裹住
他最后一口未吐出的雾
母亲的哭声是砂纸,磨痛耳膜
墙角蜷缩的茧,吐出
一生缠绕的寒烟
村里窃语如蛛网,缚住呼吸
"没爸的孩子,要乖得像影子"
王婶的怜悯是带刺的糖
甜味里渗出血迹
"懂事"二字,压成童年墓碑
在胃里长出尖锐的棱角
钢笔尖刺穿掌心,孙老师的话
是生锈的锁,扣住三年级黄昏
储物柜吞咽我的颤抖
铁锈味与黑暗在骨髓生根
走廊从此只剩墙根的窄路
影子一离墙,便碎成尘
劝退通知悬在夏日的脖颈
母亲跪出的淤青,换回
班主任冷笑的赦免
习题册的字迹
洇成泪的沼泽,吞噬光阴
考试前的失眠,是毒藤攀上喉管
模拟排名单,一柄悬剑
随时要斩断我的姓名
深夜草稿纸上,"逃"字重叠
成千万只扑翅的困鸟
师范学校里的梧桐
沙沙嚼着孤僻
饭团冷在图书馆角落
室友的问句,哽成喉中结石
窗外笑声如透明的刀
割开三十年来养成的茧
后来——
会议台下,我是沉默的螺丝
公开课上,汗在掌心汪洋
结巴的声音,被同事笑声放大
镜中的唇,擦不净耻辱的痂
五十岁生日,档案室翻开旧页
七岁字迹浮出:"我要透明"
咨询师递来镜子,我看见
所有噩梦拼成完整的轮廓
白布、铁门、排名单……在诉说中
第一次获得形状
而阳光正切开窗角,骨骼深处
传来微小的,生长的声音
阴影永不剥离,
但此刻
我站在自己的裂缝里
听见光,渗入每道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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