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叙事诗)
秋风阵阵秋意浓,
多年不闻鸿雁鸣。
乡愁绵绵乡音邈,
又见双亲在梦中。
我离故乡四十载,
每逢秋深意难平。
故乡曾有小河淌,
故乡曾有高粱红。
故乡有恨更有爱,
故乡怨重恩更重。
又听一曲故乡情,
歌声拨我心弦动。
年过古稀白发稠,
双袖龙钟腿不灵。
愿借赤兔千里驹,
再抖精神故乡行。
隐隐一声车笛鸣,
千里坦途飞长龙。
山山水水迷眼退,
村村镇镇扑面迎。
当年离乡去他乡,
大站小站站站停。
而今高铁临窗望,
时空穿越不是梦。
莫道沧桑亿万年,
山移水改一瞬中。
一时三刻列车停,
出站半喜又半惊。
栋栋高楼拔地起,
排排平房无影踪。
当年乡下进城来,
马车牛车如接龙。
忆昔队里缺肥料,
派我拾粪到县城。
吃的杂粮窝窝头,
住的城外小草棚。
肩背粪筐满城跑,
追着马车如追星。
不嫌筐沉屎粪臭,
只盼牛马撅撅腚。
无视行人避我走,
只为多把工分挣。
踩上回乡小路径,
心情沉沉脚步轻。
路边棉桃正吐絮,
田头大豆正摇铃。
冬麦出土油油绿,
秋风拂面微微冷。
走近村东沙河边,
此处多次入我梦。
当年小河村边过,
一条飘带映云影。
每当河畔芦花白,
常闻雁鸣一声声。
小河对岸沙草旺,
沙丘绵绵如山岭。
我曾赤脚趟过河,
我曾钻过红柳丛。
我曾折苇做苇笛,
我曾拾柴拔碱蓬。
小学毕业失了学,
我成河滩小牧童。
人生仿佛一场梦,
转瞬我成白头翁。
如今沙丘林荫罩,
沙滩草地长花生。
遗憾小河已断流,
苇荡缩成小苇坑。
百感交集抬望眼,
一行秋雁正南行。
古人近乡情更怯,
我心忐忑进村中。
村子还是那个村,
半是熟悉半陌生。
不见当年晒谷场,
不见当年牲口棚。
欲寻村里那眼井,
早已废弃将口封。
听说井是老爷凿,
井水甘凛清如镜。
民国年间遇大旱,
百日无雨地裂缝。
邻村井底草结籽,
我村井底清泉涌。
再寻村里那水坑,
我曾坑里游过泳。
坑边常有洗衣妇,
时闻捣衣棒槌声。
而今坑塘成广场,
树立几排光伏灯。
新楼旧屋错落立,
十院倒有九院空。
街心枣树今犹在,
不见树下打枣童。
务农虽能得温饱,
青壮还是去打工。
忽见前边一老翁,
近前同时喊一声。
不是兄弟赛兄弟,
村里好人王治中。
当年一同放过羊,
一同拾粪去县城。
那年队里开大会,
社员忆苦诉冤情。
我因家庭成分高,
村外田间修田垄。
生怕有人问我罪,
分分秒秒不敢停。
会间派人来巡视,
来者正是王治中。
脸上微显不自然,
话语轻轻露同情:
“兄弟干活悠着点,
该收工时就收工。”
忍惯冷眼和恶语,
一声“兄弟”暖三冬。
互相问过别后事,
又聊近年村中情。
有财四十得急病,
半天没过丧性命。
富田五十患抑郁,
一口农药轻了生。
多人先后都离去,
村里仍多老寿星。
连叔年已九十整,
麻将桌上还常赢。
旺叔九十又三岁,
田间地头能劳动。
最奇还是芝麻婶,
当年上吊投过井。
大难不死有后福,
如今百岁还有零。
阎王殿里无老少,
人生无常各有命。
但愿逝者得安息,
存者幸福享余生。
挥手告别王治中,
拐进熟悉小胡同。
哥嫂知我回故乡,
院里早早把我等。
多年不见心相连,
时空不隔骨肉情。
我怕泪水涌出眶,
急忙转身抹眼睛。
在此生活三十年,
酸甜苦辣心头涌。
院里榆树已不见,
灾年救过我性命。
墙边茅屋也不见,
为我避过雨和风。
更悲双亲都不见,
心肺肝胆都掏空。
半天回头看哥嫂,
也闻哥嫂哽咽声。
哥嫂已到耄耋年,
精气有神身骨硬。
我敬嫂子不势利,
陇上归来为爱情。
不嫌我家成分高,
不嫌我家家境穷。
风雨兼程六十载,
夫妻携手夕阳红。
人说我哥最倒霉,
全家唯有他务农。
其实哥哥很聪明,
班里常是尖子生。
若非命运遭不公,
大学榜上应有名。
好在儿孙多争气,
圆了哥嫂未圆梦。
伴着秋风摇梧桐,
昨夜深聊到三更。
为给双亲去扫墓,
曙光初现又早醒。
带上供品到祖坟,
眼前立着三坟茔。
百年风雨沧桑变,
坟上秋草仍青青。
不是哥嫂常添土,
风吹雨冲坟早平。
老爷离世百年整,
一生置业三两顷。
穷邻乡亲常接济,
为富为仁传美名。
财富虽成后辈祸,
我对老爷仍钦敬。
爷爷死于六0年,
死时全身皆浮肿。
青少读过孔孟书,
抗战冒险通过共。
身为乡绅无劣迹,
惩恶除霸未上名。
爸爸一介教书匠,
一身粉尘渡半生。
反右带帽遣回乡,
二十年后冤案平。
妈妈手巧心又灵,
各种衣服会裁缝。
无偿裁衣为乡邻,
一生积善重德行。
二老风雨一甲子,
冬去春来冰雪融。
本该晚年享天伦,
无奈先后患重病。
千呼万唤留不住,
但愿天堂无病痛。
忍悲坟上添新土,
焚香烧纸祭亡灵。
跪在坟前磕仨头,
情不能抑放悲声。
天有恩惠地有情,
不如爹娘恩情重。
天有尽处地有缘,
儿想爹娘伴终生。
祭罢一步三回顾,
一幕一景录脑屏。
身居他乡四十载,
心犹湖海一浮萍。
故乡厚土三千尺,
永牵梦魂故乡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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