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眼睛
          赵俊鹏

无处不在的眼睛

小区安装了许多摄像头
有的暴露，有的隐藏。
不留死角。
但偷窃时有发生
没有蛛丝马迹。
他是如何得手的
像个隐形人。

我也是受害者
但进出小区心里发怵。
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
我不敢抬头也不敢侧视。
我被秘密监控。
我贼头贼脑，行迹可疑。
2022.10.30

那只猫

一只猫在墙脊上叫
月正升起，又圆又大又亮
从下面看上去
像是月亮里的猫。

一只猫在空空的街上叫
边走边叫，迟疑了下
拐进黑暗的小巷。

都是麻灰色的。
和我曾经喂养的一样
一样的叫声，一样的眼神。
它误食鼠药而死
口吐白沫，抽搐，僵硬
眼睛瞪着人世，瞪着我
不愿闭上。

我钉了个精致的小棺材——
杉木盒子
把她埋葬。
从此不养猫。

我所遇见的猫都是那一只猫。
2022.10.5
出走

朋友圈里少了一个人
岗地的森林里
多了一棵树。

满地落叶
我来了。

众树中
我更像一个人。
2022.10.27
雉

菜市场的铁钩子上
挂着已死的雉。
柔软华彩的羽毛
包裹着僵硬冰冷的肉身。

没死的雉走出林中的黑暗
在河边喝水。
美哦，美哦
把我们看呆了
直到她发现有人
拖着五彩的光芒闪回树林。

我们返回城里
经过菜市场 ，刺鼻的腥臭
像在动物的肠道里穿行。
铁钩子上的雉，一串美丽的饵
垂钓着……
2022.10.4
居家隔离

把自己封控起来
像只蚕。
我可以吐丝了，千丝万缕。

如回忆。错过的
遗漏的。忽略的。
从书架取出读过的书
重读一遍，划上新记号。

窗外的墙上滑过鸟影
不见鸟。
我的心在蓝天飞。
2022.11.2
犯困

犯困时，我会想些心惊的事
如过独木桥，水流桥也流。
或傍晚回家从墓地走来一个白衣人。
或在厨屋水缸边踩上盘着睡觉的蛇。
或被看瓜人拿着耙子追打到河水里。
惊险如一幕幕黑白电影。

如今总犯困
在参观旅游的大巴上
在春晚的电视机前
在书桌前
甚至在庄严隆重的会场
我哈欠连天睡意朦胧。

清醒唯一的办法
是记起曾经的惊悚。
2022.11.1
右眼跳

左眼跳财
右眼跳灾。
这话没有一点科学
百度也找不到依据。

但父亲信。某年 他的右眼连跳三天
远嫁他乡的姐姐急病去世
一次竹子开花之后竹子全枯死了
一次米缸里冒出一条小蛇。
右眼一跳必有灾难
他确信不疑。

经人指点
右眼一跳他就掐一小段麦秸
压在眼皮上
镇住灾难。
他说很灵验。

这几天我的右眼跳过不停
不信有什么灾难发生。
都好好的。只是梦见从未现身的父亲
右眼皮上压着麦秸
好像他还活在某个地方。
2022.10.29
意外

灰喜鹊把一枚苦楝果吐在露台
飞了。

邮递员送完信之后
铃铛揺起一阵风走了。
每天下午
我在村口的苦楝树下等着远方的消息。

这个城市不长苦楝树
我却意外收获了一枚金色的苦楝果。
2022.10.31
怀友人

你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我封控在远方的城市寸步难行。

我回了你走了
没有你的树林
树再多也是空的。

你在树的后面
你在幽深处
你在路的尽头。

你就在我身后
我感觉到你的呼吸了
我不回头。
2022.10.28
在岗上

落日如此圆满。
朴树。刺东青。
棠棣。沙棘果。
我又认识了几种新植物
今日因此而圆满。
2022.10.25
冬天的树

树上只剩两三片叶子
下一场北风就落光了。
全是线条，简单。纯粹。响亮。
你是书法家你会临摹。
你是音乐家你会傾听。
你是经过很多事情的过来人
你会仰慕而向往。
如果落净那几片残叶多好啊
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那么响亮。
2022.10.22
东奔西走

我是个东奔西走的人。
偏爱不走的兰花。
我放心不下。怕她渴死。
冻死。病死。
只有在纸箱里委屈了，宝贝。

我一路提着。过安检。上车
下车。上厕所。
纸箱不离左右。
里面发出嗦嗦声。
我知道你闭得难受，宝贝。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再坚持一会就到了
所到之处即是家。
2022.10.21
岸上观察

他们把衣服脱在岸边的野草里。
河水里游动着许多彩色的蝌蚪
但比蝌蚪大一点。
戴黄色泳帽是黄色的点
戴蓝色泳帽是蓝色的点。
中间有一个县长。
科长。烧烤老板。流浪汉。
自由泳，蛙泳，仰泳
大多是狗爬。
游得最好最快的
是刑满释放的囚犯
没有帽子也没头发
一个发光的点。
2022.10.20
红松砧板

多年前
我从神农架背回两块红松砧板
一个送给隔壁老杨
一个自家用。
切菜。剁 肉。
一刀刀留下印痕
每天都有不易察觉的损耗。
砧板凹下去了，裂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

搬了几次家
砧板不知所踪。
老杨也不在这世上。

而红松在远远的山上。
2022.10.17
预言

时光久远。我在雨季归来
打开生锈的锁
濡湿的床上溜下三条蛇
惊悚。不祥之兆。
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只有在我经历之后
回想起来，三条蛇
从开始就预言了一生：
无奈。无常。无助。
像三个黑衣冷面兄弟
与我一路相随。
2022.10.13
那年代

走廊潮湿昏暗。
尽头的墙角
一架老式钢琴
像无人继承的遗产。
锈蚀。腐朽。
直到最后一块黑
一 层灰一点霉把它压垮。
崩塌声里
所有音乐
全都释放出来
像打开笼子的鸟
寻找新时代的耳朵。
2022.10.14
河上即景

静静的河水
映照着静静的柳
静静的桥上没有人。
而我心中的大风没有平息。

大风吹。

呜——
呜——
大桥发出回声。
桥上一个人一头驴
奋力拖着如山的稻草。
风掀掉了草帽在半空旋转，飞远。
板车左揺右晃。

一个老人在桥下吊着
像死藤上的干枯的丝瓜。
村里的号啕哭声
风一样扑来。被悲伤吹着走。

时过境迁。河水如镜
大桥粉刷一新。
一切都这般平静
可大风仍在我心里吹。
我一片叶子也不剩了
孤零零立在河岸。
2022.10.11
夕阳中的鸟声

那个射杀一只黄鹂鸟的人
老了。落日里，柳树下
黄鹂鸟的歌唱
让他泪流满面。
由射出去的铅弹
融成泪水
要经过多少事情啊
2022.10.8
一路狂奔

太阳升起，又大又圆
光辉耀眼。
太阳从荷叶上升起
我们的车驶过去
太阳退到了村庄的后面。
稻田的尽头是河流
太阳总在前面
一个巨大的圆满。
我们一路狂奔，看似追赶太阳
其实我们赶着去参加一场葬礼。
电话铃响如骤雨
“你们直接去殡仪馆。”
2022.9.22
隔世之音

“磨剪子嘞戗菜刀——”
一声吆喝
让我瞬间成为旧人。
我站在街头烤鸭摊旁
辨认那音。那人。

恍若隔世。

眼前的一切
就是那黑色的背影
在田间小路消失——
我在椿树下眺望的未来。

2022.10.10



































无处不在的眼睛
          赵俊鹏

无处不在的眼睛

小区安装了许多摄像头
有的暴露，有的隐藏。
不留死角。
但偷窃时有发生
没有蛛丝马迹。
他是如何得手的
像个隐形人。

我也是受害者
但进出小区心里发怵。
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
我不敢抬头也不敢侧视。
我被秘密监控。
我贼头贼脑，行迹可疑。
2022.10.30

那只猫

一只猫在墙脊上叫
月正升起，又圆又大又亮
从下面看上去
像是月亮里的猫。

一只猫在空空的街上叫
边走边叫，迟疑了下
拐进黑暗的小巷。

都是麻灰色的。
和我曾经喂养的一样
一样的叫声，一样的眼神。
它误食鼠药而死
口吐白沫，抽搐，僵硬
眼睛瞪着人世，瞪着我
不愿闭上。

我钉了个精致的小棺材——
杉木盒子
把她埋葬。
从此不养猫。

我所遇见的猫都是那一只猫。
2022.10.5
出走

朋友圈里少了一个人
岗地的森林里
多了一棵树。

满地落叶
我来了。

众树中
我更像一个人。
2022.10.27
雉

菜市场的铁钩子上
挂着已死的雉。
柔软华彩的羽毛
包裹着僵硬冰冷的肉身。

没死的雉走出林中的黑暗
在河边喝水。
美哦，美哦
把我们看呆了
直到她发现有人
拖着五彩的光芒闪回树林。

我们返回城里
经过菜市场 ，刺鼻的腥臭
像在动物的肠道里穿行。
铁钩子上的雉，一串美丽的饵
垂钓着……
2022.10.4
居家隔离

把自己封控起来
像只蚕。
我可以吐丝了，千丝万缕。

如回忆。错过的
遗漏的。忽略的。
从书架取出读过的书
重读一遍，划上新记号。

窗外的墙上滑过鸟影
不见鸟。
我的心在蓝天飞。
2022.11.2
犯困

犯困时，我会想些心惊的事
如过独木桥，水流桥也流。
或傍晚回家从墓地走来一个白衣人。
或在厨屋水缸边踩上盘着睡觉的蛇。
或被看瓜人拿着耙子追打到河水里。
惊险如一幕幕黑白电影。

如今总犯困
在参观旅游的大巴上
在春晚的电视机前
在书桌前
甚至在庄严隆重的会场
我哈欠连天睡意朦胧。

清醒唯一的办法
是记起曾经的惊悚。
2022.11.1
右眼跳

左眼跳财
右眼跳灾。
这话没有一点科学
百度也找不到依据。

但父亲信。某年 他的右眼连跳三天
远嫁他乡的姐姐急病去世
一次竹子开花之后竹子全枯死了
一次米缸里冒出一条小蛇。
右眼一跳必有灾难
他确信不疑。

经人指点
右眼一跳他就掐一小段麦秸
压在眼皮上
镇住灾难。
他说很灵验。

这几天我的右眼跳过不停
不信有什么灾难发生。
都好好的。只是梦见从未现身的父亲
右眼皮上压着麦秸
好像他还活在某个地方。
2022.10.29
意外

灰喜鹊把一枚苦楝果吐在露台
飞了。

邮递员送完信之后
铃铛揺起一阵风走了。
每天下午
我在村口的苦楝树下等着远方的消息。

这个城市不长苦楝树
我却意外收获了一枚金色的苦楝果。
2022.10.31
怀友人

你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我封控在远方的城市寸步难行。

我回了你走了
没有你的树林
树再多也是空的。

你在树的后面
你在幽深处
你在路的尽头。

你就在我身后
我感觉到你的呼吸了
我不回头。
2022.10.28
在岗上

落日如此圆满。
朴树。刺东青。
棠棣。沙棘果。
我又认识了几种新植物
今日因此而圆满。
2022.10.25
冬天的树

树上只剩两三片叶子
下一场北风就落光了。
全是线条，简单。纯粹。响亮。
你是书法家你会临摹。
你是音乐家你会傾听。
你是经过很多事情的过来人
你会仰慕而向往。
如果落净那几片残叶多好啊
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那么响亮。
2022.10.22
东奔西走

我是个东奔西走的人。
偏爱不走的兰花。
我放心不下。怕她渴死。
冻死。病死。
只有在纸箱里委屈了，宝贝。

我一路提着。过安检。上车
下车。上厕所。
纸箱不离左右。
里面发出嗦嗦声。
我知道你闭得难受，宝贝。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再坚持一会就到了
所到之处即是家。
2022.10.21
岸上观察

他们把衣服脱在岸边的野草里。
河水里游动着许多彩色的蝌蚪
但比蝌蚪大一点。
戴黄色泳帽是黄色的点
戴蓝色泳帽是蓝色的点。
中间有一个县长。
科长。烧烤老板。流浪汉。
自由泳，蛙泳，仰泳
大多是狗爬。
游得最好最快的
是刑满释放的囚犯
没有帽子也没头发
一个发光的点。
2022.10.20
红松砧板

多年前
我从神农架背回两块红松砧板
一个送给隔壁老杨
一个自家用。
切菜。剁 肉。
一刀刀留下印痕
每天都有不易察觉的损耗。
砧板凹下去了，裂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

搬了几次家
砧板不知所踪。
老杨也不在这世上。

而红松在远远的山上。
2022.10.17
预言

时光久远。我在雨季归来
打开生锈的锁
濡湿的床上溜下三条蛇
惊悚。不祥之兆。
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只有在我经历之后
回想起来，三条蛇
从开始就预言了一生：
无奈。无常。无助。
像三个黑衣冷面兄弟
与我一路相随。
2022.10.13
那年代

走廊潮湿昏暗。
尽头的墙角
一架老式钢琴
像无人继承的遗产。
锈蚀。腐朽。
直到最后一块黑
一 层灰一点霉把它压垮。
崩塌声里
所有音乐
全都释放出来
像打开笼子的鸟
寻找新时代的耳朵。
2022.10.14
河上即景

静静的河水
映照着静静的柳
静静的桥上没有人。
而我心中的大风没有平息。

大风吹。

呜——
呜——
大桥发出回声。
桥上一个人一头驴
奋力拖着如山的稻草。
风掀掉了草帽在半空旋转，飞远。
板车左揺右晃。

一个老人在桥下吊着
像死藤上的干枯的丝瓜。
村里的号啕哭声
风一样扑来。被悲伤吹着走。

时过境迁。河水如镜
大桥粉刷一新。
一切都这般平静
可大风仍在我心里吹。
我一片叶子也不剩了
孤零零立在河岸。
2022.10.11
夕阳中的鸟声

那个射杀一只黄鹂鸟的人
老了。落日里，柳树下
黄鹂鸟的歌唱
让他泪流满面。
由射出去的铅弹
融成泪水
要经过多少事情啊
2022.10.8
一路狂奔

太阳升起，又大又圆
光辉耀眼。
太阳从荷叶上升起
我们的车驶过去
太阳退到了村庄的后面。
稻田的尽头是河流
太阳总在前面
一个巨大的圆满。
我们一路狂奔，看似追赶太阳
其实我们赶着去参加一场葬礼。
电话铃响如骤雨
“你们直接去殡仪馆。”
2022.9.22
隔世之音

“磨剪子嘞戗菜刀——”
一声吆喝
让我瞬间成为旧人。
我站在街头烤鸭摊旁
辨认那音。那人。

恍若隔世。

眼前的一切
就是那黑色的背影
在田间小路消失——
我在椿树下眺望的未来。

202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