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如果有一张返程的车票（组诗）
作者：李庆华

枫桥，如果有一张返程的车票


如果有一张返程的车票，枫桥
我也不会直接回到越国。穿上步森衬衫
我会在1963年的小站暂停
欣赏体味毛主席当年为枫桥经验的题词
然后走向1939年的大庙戏台
再听一听周总理当年关于抗日的慷慨演讲……

要坐就坐一辆比时光还快的车
争取能赶上朱熹刚刚开学，在紫阳精舍
将我的困惑统统呈上先生的案几
凝神静气，你会听见有人仍在九里山上诵读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香气满乾坤”
也有人在小天竺继续书写
“千年文脉，诗意枫桥”的美篇

在枫桥码头，换上长衫
在一张红叶的明信片上写下追忆后
我就改乘木筏，沿着枫溪溯源而去
我知道你仍在山坡采桑养蚕
争取你的布裙还没变旧，头发还是那样柔软
在炊烟散尽的星空下， 在一棵香榧树旁
用一根竹竿钓起一朵朵莲花一尾尾鲤鱼
让平常的日子绽放迤逦

如果你同意，我就把时间的针折叠成一个死扣
抛弃所有的辎重，不再回来了
白天摇橹枫溪，晚上西窗私语
并在绿野旁开荒一处菜园
邀小鸟和青虫一起，修补我们乡愁里的月亮


枫溪日记


四月的枫桥驿，雾在上午十点才被茶叶吸净
身边的小溪弹着古筝
山坡上少女的越歌无法扑捉
像一只只蝴蝶，也像一朵朵白云
我忽然有了诗意，但你却说：还不如  发呆

河畔的凉棚，一株香榧在河面上泼墨
一位少妇正枫溪里汲水
她没有滤去金银花，更没有滤去白云
和鸟鸣。她要为我们蒸煮清汤越鸡

我已忘记她弯腰时露出的春光
添柴时白净的容颜
在一盆清汤越鸡的热气腾腾中
我的身体变轻，就要随着身边的河水
哗哗流去……

或许是黄酒的作用，靠在木柱上
一阵清风就把我吹入前世——
那些连绵，那些起伏
全都穿越而来
一只山兽终于在枫溪边找到自己


夜行的枫树


溪边的枫树在白天，它们
用洁净的云朵擦拭着小镇的静谧与安宁 
也擦拭着白墙青瓦，绿柳乌篷
江风吹过枫桥，让香榧带往远方

到了夜晚，一棵棵枫树高举着火把
在平安小镇，像巡逻的队伍从我的窗前 
 一一通过，照亮每一扇木格子的窗

它们的脚步声给我的梦一小片凉荫
我的梦就会化作一个个花蕾
飘到枝桠上，带去没有杂音的呼吸

小溪弯曲的地方，还能听见枫叶的歌唱
像一颗颗萌动的诗心
满目深情的注视着江波上的星星

然后，它们将悄悄离去，不带走一片风的影子
然后，我将醒来，折叠好梦想的翅膀
在洒水车和晨练的乐曲中
走下楼梯，继续保持行动和思想的新鲜

在红尘滚滚的白天，在灯红酒绿的夜晚
我都紧紧地告诫自己：
夜行的枫树就要从我的窗前走过
它们的目光比鞭子更重，比太阳更沉


幸福的方向


每天早晨起床。洗漱。梳头。抹大宝。下楼
从静苑小区经过孝义路、海角路、桥上路、步森大道
来到枫桥，刚好6点。你一定正在香榧树旁健身
打一个招呼，我就离去
留一个健壮的背影，给你

沿途返回，东方微微泛着光，花带里的花微微泛着光
刚刚进城的蔬菜和荷花微微泛着光
卖早点的摊位微微泛着光，我的额头微微泛着光
吃过茶鸡蛋和豆腐脑的早点
我的思绪里，你刚才的微笑也微微泛着光

如果碰到下雨天我会提前十分钟下楼
确保正点遇见你的花伞
经过雨洗的小镇，能让我们回到从前的时光
我们偶尔会停下来，说上两句
关于工作关于身体。关于小学校关于梦想……

在这个老宅深巷、青石街道的江南水乡
在这个流淌浣溪纱、竹枝词，熙熙攘攘的江南光阴里
我们早已交出内心小小的风暴
每天都走在佛祖的掌心之中

这样的早课坚持了五年。除了你我
除了小区的竹子，除了沿途的绿树除了飞鸟
谁也不知道。每天早上，向左，向右。逆风，顺风
对我来说，都是幸福的方向


在枫溪泛舟


从枫溪桥的码头，坐上一只乌篷船
我拒绝了艄公的热情
摇着木橹，我想独自一人
在枫树和梅花的水上修行

每一扇木窗都是慈眉善目的
每一块石板都不是冰凉的
我把家暂时安放在枫溪跳动的神经上
枫桥用刺绣和针尖与我交换眼神

乌篷船研开一滴墨汁
我要把水还原为水，把那些传说
用舀网一点点捞起。让
两岸只有节气，只有关心耕种的农妇
只有打铁的炉子

酒肆不要太多，只要三两家
有几个弹琵琶的女子，也是清清朗朗
把电灯都掐灭，留下几盏烛光
刚好能陪着远处的渔火

两岸的红叶，水底的翘嘴白鱼
它们都不语，像你的情话，在晚风中绽放
水面上落满了星星，有前朝的清凉 
可入药，专治乡愁

夜色下的枫桥小镇，月亮里流淌出一座大雄宝殿
我慢慢划船而入
我听见夜莺的诵经声正穿过月亮的纽扣
又拉紧了我思乡的神经


枫溪衬衫，是一只蝴蝶


如果把一件衬衫还原，经过机杼
它一定会经历一根根丝线还原成茧
然后再还原成一只柔软的蚕
然后回到最初的桑林，回到枫桥的山水之间

千年前的枫溪渡口，船只如梭，波光潋滟
枫桥上，熙熙攘攘的人们抱布贸丝
婺、越山货土产，丝绸海盐
就这样，一页白帆张开蝴蝶的翅膀
划出一条丝绸之路

镜头拉近，“枫桥衬衫”
就是千年之后飞出的又一只白蝴蝶
飘洋越海，给彼岸带去风暴
而此时，一件枫桥衬衫静静的收翅敛羽
是心灵的一种慰藉
每当我穿上枫桥衬衫，走下楼梯
我都有了飞翔的感觉


枫桥，一个木本的小镇


金字旁的小镇一律靠山。木子旁的小镇大多靠水
小镇上住着枫、榧、梅几家望族
茶、竹、桑、荷是它们的近亲
后来桥来定居，渔火和炊烟按时升起
后来辛弃疾、朱熹、王冕、杨维桢、陈洪绶也来了
来了后就有了一身的草木气

月亮来到枫桥也变成绿色的植物了
充满着人间的烟火味
在枫溪里饲养着星星和鲤鱼
担子是绿色的，斗笠是绿色的，马匹也是绿色的
朱熹的讲座是绿色的，绿色的课堂
才能够吹送着着耕读之风

小镇的巷陌是一片叶子纵横的脉络
沿着叶脉旅行，就能发现泥土中根须扎到千年以前
枝头散落着今天的花朵和果实

在小镇上走走停停，那些对面微笑的都是花朵
那些擦肩而过的都有清新的绿叶
特别是黄昏的时候，我真的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
仿佛根须也深深扎入脚下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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