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认周庄是故乡（组诗）

徐 歌

向每一片砖瓦……致敬

向一幅油画致敬，向陈逸飞的
《家乡的回忆——双桥》举手致敬
认识江南认识经典中的经典
从油彩开始，从我的致敬开始

致敬是必须的，每一片砖瓦
每一扇窗棂，是我的父亲祖父
比我高一两个辈份，还有神灵护佑
不像我这一九五0的旧宅
身体多处豁口，差点算“违章”

向绿水致敬，是向置身其间的
门楼府第园林、向粉墙黛瓦的
书香人家、家风家教家规
向活色生香的绣女织女画女致敬
向心灵的纯度致敬

不宜动土好哇，任何画蛇添足都是
对美的玷污，自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引来络绎不绝的上海北京的
还有各国游人，参观人和自然的和睦相处
我卑微，卑微得肚子像将军脑袋像老鼠
就来周庄采购大包小包的快乐

太阳比他乡俏丽，月亮比他乡皎洁
这是肯定的，一张张笑脸写满春光和
秋色，写满希望和收获
立正三分钟，我拉开胸襟的拉链
私藏了一幅古铜画框的油画
我走到哪里，十八世纪的周庄
色彩不会褪化



只认周庄是故乡

我在故乡十分陌生，当想起
母亲在老式堂屋，用箬叶包裹粽子
在天井缝补斜阳……，确实杞人忧天
我找不到旧时门楣，哪怕一块石头
我认准周庄是我的故乡

不是我背叛，在风的诱惑下
故乡充了鸡血般亢奋
被利益招安了。挖掘机是
最大公约数，约去贫穷的补丁
把皮肉内的俏骨也约尽了
一九五八年拆了、一九六二年拆了
一九七六年拆了，民国没了
清朝的地气没了，明朝的表情没了
30年以上的建筑，在欲火中更新了

我体量瘦弱，挡不住对山的撕心裂肺
没夺下杀鸡取卵的刀，反被商业目的
砍得面目全非。我管控不了自己的情绪
身体暗下来的时候，我只有跳上
直达周庄的旅游车，扯一片水乡的
丝绸，擦亮自己，再朝拜耕读社会
朝拜蓝天净土及草丛的露珠

周庄比故乡高出一座孔子的
铜像，未把阳光空气抵押出去
未填没水洼的蝌蚪
不错，只有停泊周庄，那小桥流水
枕河而建的民居、爬满苔藓的狭巷
一千年的文脉从画柳烟雨中
袅娜而来，我在石板街上踮格子
滚铁环的轨迹，沿着一扇扇店门来了
即使隔了几块方言，毕竟和吴语接壤
我决定根改我的籍贯

        



如果让我再次投胎

如果上帝让我再次投胎
我不会选汉唐的长安，不选
大宋的杭州；苏州怀里的木渎
六朝古都南京及城外的长干里
都不是我的选项；虽然吐鲁番的
葡萄熟了，那可以任意摸奶的
彝族双柏县窝家乡，有嫩白圆满柔润的
玉峰在晃动。我意志坚定
投胎就投细腻柔软的周庄女儿

“人语驿边桥、画船听雨眠”仍在
水灵灵亮晶晶的船娘
庭院深深的绣姑仍在等我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
宋词仍在等我；亭台楼阁一时
轮不到我了，做不成大家闺秀
当小家碧玉还不行么
随便哪一片屋檐、哪一条田埂的
农家女，会唱山歌会养蚕
把青山绿水泡成旅游产品
也可能竞选镇长，带出一马车一马车的
沈万三。这里的每一个父老乡亲兄弟姐妹
都是我的达官贵人

苍天对物质和精神的分布
偏重周庄，看重周庄人对自然历史的
敬畏！肯定有来世，我修心修行
行善积德已十箩筐了，又大公无私
送子观音会感应，让我早一日
在最佳人居环境呱呱落地
今天的周庄人，也是前世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