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殇（组诗）
刘上下
◎故乡就像一个道场
相对远方，故乡最近
面向亲人，回归故里是唯一的捷径
一手装身份证，一手握住自己的小名
大包小包的物品和心思朝着故乡行驶

我像一束光回到自己的土地，万物惊喜
围炉而坐，煮茶，煨酒，叙述人事
有些人像树叶般落进了泥土
投胎转世，开春后再返回人间

穿上礼服，探亲，访友，上坟......
故乡就像一个道场
可祭祀一生中最美好的遇见或逝去
◎村殇
群山从村庄经过
落叶被金色的阳光接住
水鸟在河流拐弯处衔走了宁静
风像一群孩子从原野跑进森林

我像从远方追逐回乡的一只糜鹿
面对盛大的寂廖与荒芜惊恐万分

迎客的葳蕤把一条山路带回家门
月光替我照看着村庄的房舍与坟茔

又一个老人埋进了庄稼地
村庄像一座无人敬奉香火的庙宇
风是这里的主持，引领万物为故乡念经

◎我是故乡寄错的一封信
故乡是挂在生命墙上的绿皮邮箱
邮戳是烙进灵魂的一枚胎记

我被投递出去的这些年
她一直等我寄回一季得意的春风
而我却像一个犯了清戒的僧人
背负着故乡一边行走一边念经

当″查无此人″没人认领时
把被生活擦刮的伤痛折叠进去
重又带上故乡的邮戳原路返回

◎佛照灯
巴河是神灵随手垂下的一道清符
群山拱成佛龛
南龛有英雄，西有佛爷，北有经幡，东有水宁
时光循着经纬交织着明暗
每个黄昏
神就用她开阔的慈目收回光明
点燃四座神龛的佛灯
照亮河流两岸众生行走的路面

◎奶奶一直住在故乡
奶奶老了，一直住在故乡
月光从很远的地方赶去，歇在她的夜晚
她通宵达旦地陪着，像陪远道而来的客人
天开亮口时她会准时起床
绕着村口的一个个“土包”坟茔说话
她喂养的炊烟也跟到村口长跪不起
◎有些事要等到春天才会生长
我愿意让你把我藏在这个冬季
像一颗尚未被光阴腐蚀完的种壳
在寒冷中积蓄撑开自己的体温
像一块停住脚步的石头
住在你慢下来的光阴里
低下去的河床是为盛下更多的雨水
回到地面的树叶终会返回到高枝上去
有些花香用尽朴素的秋冬去做铺垫
有些事物要等到春天才会生长发育

◎他的江山矮了半截

大雪这天来得太过突然
就像我的朋友突然失去了母亲

凌晨的路上开满白露
那是他凝固在地上的眼泪
他仍相信太阳会习惯地升起

我们赶去祭祀时
他披着白色孝衣跪在我的面前
江山一下矮了半截

当我扶起他时
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孩子

◎此时，故乡最好
这场春雪，一狠心蒙住了整个山川
盖住了故乡一生的富饶与贫困
以及疼痛、虚弱、无地自容的辽阔......

进山的路封住了，只有河面留了些余地
沉寂的山脉手舞足蹈，像一位锦衣还乡的游子

我怀疑是族人收集了上等的月光
祖上贩卖了御用的盐粒，兑回的万顷银两

我倚在故乡的纯洁中兴奋不己
期盼这场雪化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此时，故乡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