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酒怎么样？”
望着父亲喝下第一口饱含着我至诚孝心的昂贵国窖
我急切地问
“喝得成呢，你也喝嘛”
父亲淡淡地回答
之后，一如既往地自斟自饮，
至薄醉，便去睡了
留下母亲单独陪我这个阔别半年的在城里工作的最成功的儿子说话

一丝怨怒莫名生起——
“喝得成呢，你也喝嘛”
——他可知道，曾经的饮者我何曾舍得喝这么名贵的好酒？
更何况他竟忘了我已戒酒！

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9岁半时的那个夜晚——
当父亲的酒友眉飞色舞地讲述他经历或目睹的一场精彩械斗时
父亲说“我是不敢，怕血溅着”
坐在火塘边半明半暗的角落里
我愤怒而鄙夷地望着他
望着这个曾经是我心目中唯一英雄的男人——
他一巴掌就把掐住我脖子的大龄熊孩子打得鼻血直流
那一刻的他是多么地高大威猛？

“我们俩个也喝点，由他去睡，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母亲的直觉总是那么敏锐
也总是能片刻融化的我的心
尽管在我面前，此时的她已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高大妈妈
而只是一个矮小而枯萎的老女人

我破戒了！
在半明半暗的火塘边
我陪母亲喝下了生命中最昂贵的第一口老窖

近乎绵柔的浓烈瞬间占领我的唇舌喉咙
无尽醇香溶入我的呼吸
诱使我期待着更美的下一口

我醉了！
灵魂飞出身体
静静地望着母亲扶我在父亲身旁的破木床上躺下
象小时候一样给我盖上被子
轻声唠叨着收拾碗筷去了

父亲和我——这两个传承生命的男人
躺在透着月色的半明半暗的老屋里
象雕像，也象尸体
是造化的杰作，也是灵魂的容器
曾经，我们都在天地间不安分地奔走
试图征服或被征服
姿态或傲岸或卑微——也傲岸也卑微
此刻，却都醉了
就醉在此刻——
在同一个母性生命的照顾下
如婴儿般——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