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上别业”

依依西山下，别业桑林边。庭鸭喜多雨，邻鸡知暮天。
野人种秋菜，古老开原田。且向世情远，吾今聊自然。
                          —— 唐•高适

淇水汤汤，我择了吉日，去与高适比邻？
时间有重叠的美，我有飞扬的罗裙。夕阳斜照，西山的鹤鸟收了翅膀。
桑林漫天绿叶。光的触须染过每一枝，水把倒影送出来，像挂了果，像纸浆成丝。

虽是中原浩阔，偌大的商都，要栖息飞龙，冲天为鹤。也要诗经植桑塘，凤凰鸣兮。
一路柳暗花明。天地间横陈浩浩淇河，它的使命就是洗涤城池的杀伐血泪，你行至此——
渔歌洗了几回，河底的卵石刻了字：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舞袖。
仕途路慢慢，燕赵十年，是谁放空了你的心？脚步停驻，淇水作了你的知音。
且将才子的雄伟韬略收敛，那本是纸上的烟云，烟云散，九霄也只不过笔底的一口闲气； 
且将书生的月上梢头放下，美人总是来得迟的，高楼之上，倾国倾城的人儿袖里藏了锦绣；
你还未及读懂，弦乐停了，顾盼的眉眼，早已凋落在万丈红尘。

我养了好大一笼鸡，散养的山坡青葱繁茂，似乎春季里收齐了所有的花草，
我还在鸡群里栽种了一些黄鸭，它们醒目的昂着头，摇摆着滚圆的肚皮；
它们与你的寂寂夜色有过唱和，也与你的低吟浅叹有过互动；
我是相信你作过蓑笠翁，卫河不咆哮，它静静陪你：思过、忆友、念亲人；
我是相信你也耕躬于垄上，田园有清醒的沟渠，你有降息的心；

你若荷锄归，必月色溶溶；
你若低头思故里，必花团锦簇，黄莺儿打着秋千。
大自然懂你。它成全你的那一刻，淇水是你另一条坦途——
农人开田，野夫种菜，世情清朗，天地安详。
 
浚县庙会
高台之上。绘声绘色的豫剧已经开锣，在乡下，人赶十八里，也要赴这乡情之约。
在窗根底下传了纸条，扎红头绳的小妞就牵了小哥哥的手。

大年初一。登高祈福。你有麦子妹妹，我有大豆哥哥；
你谷满仓，我棉花正好弹你出嫁的嫁妆；

母亲腰不弯，她吆喝一声：“谁说女子不如男？”
父亲接了腔，“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

这一来一往的，就是双亲健健康康，就是孝顺的儿郎烧了高香。
祷福声跌进泥土里，春季要发芽，夏季要开花，秋季就已高高挂果，留下一个冬季，
围了老榆木方桌，商讨来年的计划；

咚咚锵，咚咚锵——
转眼就是初九日。社火绵延，大娘都着了花花肚蔸，腰际的大红飘带挠得人痒痒，
大爷抽出旱烟袋，脚底的烟锅灰抹到了竹马上；

不甘落后的高跷队啊，喜气洋洋的舞狮班，抬歌和背歌，旱船穿梭在人流中；
直到傍晚，夜色徐徐，卫河弯道道，河灯像天上的星星；
玉帝多么幸福，没有人间的庆典，他的生日该是怎样的冷清！

最后一个高潮来了。元宵佳节，中原盛大的焰火已经点燃，
礼花深入天际，银河暗藏了几株，要到夏季，才让礼物返回大地——
那是人们新一轮耕种，那是天地赐予的麦穗高粱，
卫河水汤汤，淇水波连波，欢庆的喇叭响彻太行，

——这不仅仅是一个庙会，它是人们欢聚的源头，平安与喜乐，
它还是，一个时代繁盛的秋色，一副悬挂的青山长河，世代绵延！
 


鹤壁窑

“瓷窑场，在鹤壁社，取土为作器，人冶成五色，不假丹青，古称日出万贯者。”
“四十五里烧造坡，鹤壁集地下就是一座陶瓷博物馆。”

时间浓缩于斯。无论是金代始还是元代止，流年从容，走到今朝。
阳光有穿透，泥土发出声音，它们的光泽在水里是游动的鱼儿，在天空是飞翔的鸟；
人用双手刻它，用火烧它，用心爱它；
朝夕间，轮回有了纹理，呈现黑、呈现白、呈现黄、呈现蓝紫，
每一种颜色都有集合的热情，但也坚守自己的本色；

既是已是残存的釉片，也像鱼儿嘴角的泡泡，
它们有过最为天真的童年，
有过千锤百炼的青年，
有过大道坦荡的中年，
它们没有晚年；

活力的存在，从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消怠，相反，那些在时间里沉淀的，
总是最灿烂的，最夺目的，最愿意守护与珍藏的。
鹤壁窑，淳朴中自有一段天然。
它生于鹤壁，是大自然对那片土地的恩赏。
是。恩赏。
雨中大伾山

那一刻，我们在雨中。
石猴路上调皮的猴儿千姿百态，它们见惯了五湖四海的人，有的热情，有的冷静。
既是去摸摸它的头，它也不躲不藏，雨水滴进耳朵，也不抓耳饶腮。
它们只是石猴子。大伾山顽劣的孩子。

雨水把大青石路面冲刷得光亮，水从伞沿上跌成碎花儿，白亮亮，似乎大伾山环佩叮当。
似乎水跑进了每一块石缝，回声清澈，佛音袅袅——
这里有全国最早、北方最大的大石佛。

如果放轻脚步，你会听到石头和石头在说话，你会听到小草与野花在交流，
这里有数不清的摩崖石刻，菩萨化身万千，在这一刻，它化身雨水，
它像一滴清凉的甘露，静静落在我们身前身后。

找一处有仙气有王者气象的所在，大伾山就会喊出每一条小径，每一棵青草，
甚至落脚的白鸽，飞动的流云，
就像我们，雨中远道而来的人，求得这一刻的福报，这一刻的安宁。
——2017年5月11日-12日星期五于北京废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