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听老者

老屋老了，吧嗒的烟杆刺痛了残败的胡须。
连胡须也老了。
青烟也像长了皱纹，爬上了快要垮掉的树皮。
很多的黑斑随至，说是垂老前的征兆。
想来个啄木鸟，尽管是妄想。
颤巍的烛火忽明忽暗，他的眼却噌地亮了一下。
记公分，催生产，敲锣声终究是他老了以来听见的唯一响声。
是啊，他是生产队长。
他一再强调，就像满心欢喜的孩子逢人说起那朵小红花。
浑浊的老泪 几滴如豆
漩涡打转里 挤出 滑下 破碎 迸溅成一朵花
轻盈就像是久远到说不清年纪埋下的秘密
愈发无人知晓 虚无像风
裸露的河床干涸 本该水晶花般的黑瞳
沉默的老驴 哑巴锄头 劫持了大半辈子
就像大汗淋漓后的六个孩子 
如柴枯瘦的女人
终其一生围绕的核心
抽空了他的灵肉 骨骼弯曲 弓到比箭还弓
我开始心疼
黑黢黢的手倏忽扶起长拐
罢了 罢了

2.转变
年轻时他是一头牛
儿媳叫他老爹
年老时他是一头猪
儿媳叫他老不死的
这转变
让他从顶梁柱变为累赘
进而无名死掉

3.风匣
奶奶老是拉风匣
烟呛得我睁不开眼
锅里是一家人的生活
黑发在烟丝里浸润得过于枯白
喉咙的嘶哑是烟熏的后遗症
奶奶拉了风匣一辈子
拉瘦了她的身体
形象却高大得快要凸起

4.傻子
他们说他傻，
磕着瓜子的一群青年
谈论傻子在巷口小卖部门前
老者拉着玉米秸秆翻倒在泥洼路口
傻子帮老母亲打酱油经过
只有傻子看见
也只有傻子看得见
人就是这样的傻子啊！
颠倒里总是笑自己